裴令之耸耸肩。
隔着帷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景昭已经能想象出他此刻带着些微嘲讽的神情:“死了的那个是临澄朱氏子弟,此人在本地名声不太好,据说是劫掠民女的惯犯,不知为何死在了小巷中。现下朱家部曲正源源不断赶来,要将那条街整个围住,扩大搜索。所以现在这条街上的车马全部堵住,一两个时辰内恐怕走不动了。”
“好大的威风。”景昭微讽道。
穆嫔皱眉。
衆人今日出门时,时间早已算好,如果在这里耽搁一两个时辰,只怕傍晚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投宿不大容易。
她问:“我们要在这里干耗两个时辰?”
景昭哂笑道:“他也配?”
裴令之平静道:“他不配。”
二人同时出声,声线交叠,又同时侧首对视一眼。
景昭失笑:“怎麽办呢?顾郎君?”
裴令之沉吟问道:“你来我来?”
景昭想了想,诚恳说道:“你知道的,我是北方人。”
他们两人说话既无前因也无後果,穆嫔听得云里雾里,深感遭受排挤,木着脸坐在一旁,发誓要像树一样扎根在这辆车里,隔开殿下和这讨厌的顾照霜。
裴令之蝶翼般的睫羽轻轻眨动,认真道:“以後我未必方便次次出面。”
景昭支颐思忖片刻:“这样,从下次开始,老的你来,小的我来。”
裴令之有些不解:“这是怎麽算的?”
景昭托腮轻声道:“你和年轻人打交道更多吧,更容易被认出来,所以我来;公平起见,老的你来。”
裴令之隐隐感觉有些怪异,随手揭开帷帽放在一旁,眨眨眼:“仅仅如此?”
景昭面不改色道:“你想换换?也可以。”
裴令之望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异常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池明净的浅溪。
有时候,正因为太过明净,一眼便可望到底,反而难以判断水的深浅。
裴令之深深望着她。
他就是有这种本领,无论心底转过了多少念头,神情依然毫无异样。
裴令之笑起来:“不用了,就这样。”
很好。
景昭骄傲地想,又解决了一个麻烦。
她年幼时容貌极似母亲,与父亲并无多少相似之处。正因如此,长乐公主才能勉强在慕容诩手下保住她的性命。
然而随着她长大,她与母亲相似的部分渐渐淡去,与皇帝容貌相似程度反而与日俱增。
这没什麽不好,除了皇帝为此深切惋惜。
但在南方,这张肖似父亲的脸,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皇帝年少时声名太盛,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不曾得见天颜,但年长一代丶稍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物,年少时必然争相拜见过皇帝。
凡是见过皇帝年少时的风姿气度,就不可能忘记那张脸。
即使十年来,皇帝再未踏足江南。
景昭眼梢压低,淡红唇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愉快的笑意。
她手一擡:“请吧,顾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