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掀起裴令之衣袖丶领口等要害位置看了看,确认没有足以致命的伤势,开始在石滩上寻找。
琉璃光呢?
那孩子掉进水里,正好出现在他们身前,二人轮流带着她游出一段路,几次准备靠岸都以失败告终,体力将要耗竭时,不巧又碰上河道收窄处。
惊涛骇浪铺天盖地,水势湍急难以想象,简直就像一堵巨墙当头拍下。
宫廷里养出来的水性不足以应付,裴令之稍好一点,却也无法与造化伟力相抗,二人挣扎着冒头,很快被巨浪拍走,就像猫咪爪心的几只甲虫般无力。
自身尚且难保,顺手一救的小女孩更加难以顾及,那孩子不知道被水卷到哪里去了。
景昭替琉璃光念了句佛,不再多想,确认目光可见的石滩上没有小女孩,又毫不留情地转身回到裴令之身边。
身上零碎物品丢失大半,火折子自然没了。此处草木茂密,不要说虎豹,就算冒出来一只孤狼,景昭此刻亦只能束手待死,根本无力去远处寻找。
草木簌簌作响,天边星昏月暗。
景昭抱膝坐在石堆里,文秀苍白的面容唯馀漠然。
她非常疲惫,全身上下酸痛难忍,还有几处小伤口在水里泡久了,极其难受。
但她扬着头,毫无表情,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无声在石堆上反复磨着,将它一点点磨得更为尖锐。
天边月轮缓慢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景昭手中那块石头已经被磨得极为尖利,像一把粗糙的匕首,她依旧静静看着四周,即使神光涣散,也不曾闭眼片刻。
身旁传来极低的声音。
裴令之长睫扑闪,缓慢地睁开眼,目光触及头顶的夜色,然後渐渐移向身侧那抹抱膝静坐的身影。
他哑声轻唤:“……曦和?”
听到裴令之的呼唤,景昭垂下头。
她平静说道:“你醒了。”
裴令之勉强撑住地面坐起来,面色更加苍白,忍痛道:“我们这是……”
景昭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
然後她将打磨尖锐的石块塞进裴令之手中:“你拿着。”
做完这件事,她陡然失了力气,软软倒落,倒下时还记得看准方向,避开那些尖锐的石块。
裴令之连忙拢住景昭肩膀,将她抱进怀里,避免她真的一头栽倒在乱石间。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裴令之无声拧紧了眉头,他忍住疼痛,一手环抱景昭,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握紧了石块,目光如水,潺潺淌过四周草野。
他静静坐在那里。
不言不动。
无声无息。
第一缕天光刺破黑暗的刹那,景昭醒了过来。
困倦消散大半,身体上的疼痛却没有减弱半分。
但她向来极其能忍,抿紧血色淡薄的嘴唇,问裴令之:“你需要睡吗?”
裴令之摇了摇头:“还好。”
景昭说:“此地不宜久留。”
所谓两袖清风,孑然一身,不外如是。
过所丶金银丶武器,全都在昨夜漆黑的江中,随着江水滔滔东去。
翻遍全身上下,景昭发觉自己除了一身发皱的衣裳,再无半点随身物品。
饶是她素来镇定,此刻也明白,双手空空上路着实凶多吉少。
站在河滩上,景昭很是萧瑟地出神片刻,转身朝着身後草野喊道:“都在吗?出来。”
她的声音孤零零地回荡,始终没有半点回应传来。
眼前草木幽深,深不见底。
背後大江滔滔,孤帆远影。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两个人。
景昭忽然感觉有些冷。
她有刹那的自我怀疑——也许当日冥冥之中令她辗转反侧的危机是应在这里,如果当日从玄阳山走陆路,而非登船改道,也许已经平安抵达。如今一念之差,落得这步田地,连父亲留给她的内卫都断了音讯。
但她心智向来坚定,转瞬间便强行压制住所有自我怀疑。
再转过身来,她的神情已经平静如常,仿佛万事不萦于怀,此刻的前路未卜根本称不上半点危机。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