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一百五十章“谭深年此人,学富才高……
“谭深年此人,学富才高,性情迂腐,空负盛名而无实干之材。”
年轻的皇帝走过幽深回廊,雪白袍角旁有个小小身影亦步亦趋,疾走着才能追上父亲的步伐。
皇帝并不在意女儿能不能听懂,也全然没有掰开揉碎细细讲解的意思:“此人唯一的价值,不在其才,而在其名。”
後半句话没有出口,但其意昭然若揭:
——一旦谭深年的名气被用到极致,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弃置了。
啪嗒!
话音未落,转过拐角处,回廊平坦路面变为一段缓坡,小女孩一边极力跟上父亲脚步,一边分心听那些半懂不懂的话,一脚踩空绊倒,整个人当即五体投地,呈现大字形趴在地上。
远远跟随的侍从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揪住领口把女儿提了起来,抖落木偶般上上下下把女儿检查一遍,无声松了口气:“没事吧。”
皇太女挪开紧紧捂住脸的小手,脸颊灰扑扑蹭出青肿,委屈地扁嘴,哇的哭了起来。
。
华阳宫大门缓缓开啓,宫道两旁尽是跪倒的宫人。急匆匆迎出来的礼王夫妇携一双儿女拜倒,而皇帝视若无睹,牵着不住抽噎的女儿径直走进殿内。
太後已经上了年纪,但养尊处优多年,那张脸上还残存着年轻时的美丽容光,依稀能辨出皇帝的部分影子。
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嗔怪道:“景宜,不用和你皇兄多礼,快进来,咱们一家人坐下说话才显得亲近。”
她又看向皇帝身边的女童:“昭儿这是怎麽了?”
皇帝言简意赅道:“摔疼了。”
太後一惊,连忙亲自起来,仔细看了看皇太女脸上的青肿,心疼道:“小女孩皮肉娇嫩,磕一下可够疼的,依我看呐,正该仔细养护着,读些书也就罢了,我听说你还在给她找武师傅?”
皇帝不置可否,轻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顺便擡眼轻飘飘往门外一扫——那眸光清淡似潺潺溪水,却又锋利如刮骨钢刀。
礼王身体一抖,脸色微微白了。
太後半生金尊玉贵,根本察觉不到平静冰面之下涌动的暗流,见礼王一家四口还在殿门外踟蹰,皱眉道:“快过来呀。”
又一手一个拥住礼王世子景煜和云华郡主,心疼道:“可怜见的,小小的孩子跪来跪去,那是你们嫡亲的皇伯父,最疼你们两个了。”
说完推着他们道:“快,景煜,今日学到哪一篇了,说出来听听。”
礼王世子显然是自幼养在祖母怀抱里,深受疼爱,一点也不拘束,竟然当真开口,坦坦荡荡道:“孙儿今日先学了《裳裳者华》,又跟着读了几篇文赋,预备今晚回去背熟吃透,明日再请教师长。”
皇帝恍若未闻,坐在椅中,平静掰着女儿的脸端详,似乎那点伤痕不止是普通淤血,而是足以破相的重伤。
倒是皇太女动了动,下一刻皇帝悄无声息按住她的肩膀,止住她那点小动作。
礼王妃缄默地立在一旁,听儿子朗声背诵诗赋,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她咬唇看了一眼丈夫,没有得到回应,又看向太後臂弯里搂着的女儿,只见云华鼓着腮帮子,有些焦急地扭来扭去:“皇祖母,我也背了诗,您问问我呀。”
礼王妃愈发不安,终于硬着头皮轻声提醒:“煜儿,云华,你们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怎麽只顾着背书,快给皇祖母揉一揉肩膀,拉住你们两个皮猴子可够累的。”
皇太女把磕伤了的半边脸贴在父亲身边,偏过头去,以一种极力掩饰敌意戒备的目光打量这对兄妹。
——不高兴几乎写在了脸上。
礼王世子背到一半被打断,他年纪稍大些,终究更沉得住气,但那种不情愿的情绪再怎麽掩饰,也还是隐隐约约透了出来——捶背捏肩算什麽,丫鬟会伺候就够了,哪里比得上背书,母亲怎麽说话不分时候呢?
云华郡主年纪更小一点,情绪就更为外显,在与兄长相同的心思之外,还多出了一点不服不忿——凭什麽只有兄长能表现,我还没背就要被打断?
同样是母亲的孩子,你就这样偏心吗?
太後恼怒地看了不识时务的儿媳妇一眼:“王氏,那些事有宫女做就够了。我们是什麽门第人家,读书上进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