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失踪那会儿,清枝疯了一样在城里打听,茶楼酒肆和西边的集市都跑遍了,整整三个月,愣是没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张叔,走吧。”
清枝利落地跳上牛车,朝秋娘挥了挥手。
张叔“哎”了一声,老黄牛慢悠悠地迈开步子。
秋风掠过道旁金黄的稻田,掀起层层穗浪。清枝倚在牛车围栏上,凉丝丝的风拂过面颊,恍惚间又回到初来韶州的日子。
她和二哥,还有王家两兄弟,四人挤在一辆牛车上,有说有笑地进了城。
如今这田还是那片田,牛车还是那辆牛车,却只剩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着。
“哎嘿……”
张叔今日兴致高,忽然扯着嗓子唱起了山歌。沙哑的嗓音混着车轮吱呀声,在暮色中格外苍凉。
“秋日天高云也少咧。”
“谁家儿郎从了军哟。”
“新嫁娘子望穿了眼呐。”
“这风也凉来心也凉哟,问郎几时归故乡咧。”
……
歌声在秋风中,飘荡向远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清枝就回到了食肆。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店门口指指点点,议论声不断。
她心头猛地一沉,拨开人群就往里冲。刚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地倒着,碗碟碎片散落一地。柜台被掀了个底朝天,装钱的抽屉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秋娘!”
清枝的声音都在发抖,她踉跄着往後厨跑,掀开布帘,没瞧见人,又提起裙摆往楼上冲。
二楼的窗户大敞着,染血的纱幔被风吹得翻飞,像索命的幡旗般在空中飘荡。
她颤抖着手拨开纱幔,只见秋娘直挺挺地倒在里间的地上,身下一大滩血迹。
清枝踉跄着扑倒在秋娘身旁,颤抖的双手刚要碰到那染血的衣襟,却见秋娘的眼睫突然颤了颤。
秋娘嘴唇翕动,气若游丝。
她拼尽最後力气抓住清枝的手腕,“是……王泽光……来抢……铺子。”
鲜血从秋娘嘴角溢出,“他逼我……交出房契,我,我没给他,我死了他就,就没办法了……”
清枝摇头,赶紧劝道,“铺子没了可以挣,你撑着,我去寻大夫!”
秋娘握住清枝的手,咬牙说道,“死也……不要给他,答应我,守……住这间铺子。是秋娘,连累了,你……”
最後一个字音未落,那只死死攥着清枝的手突然失了力气,重重砸在地上。
清枝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秋娘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
她下意识伸手去探鼻息,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清枝机械地放下秋娘的尸身,缓缓直起腰来。
染血的纱幔还在风中飘荡,像招魂的幡。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褪了色,全都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雾。
秋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寒颤。
这才惊觉,原来人世间的寒意,可以凉到骨子里去。
她独自一人操持完秋娘的丧事,在秋娘坟前待了许久。纸钱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清枝起身时,腿脚麻木,她却浑然不觉。
她冷静地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土,转身朝着官府衙门走去。
衙门前的鸣冤鼓蒙着厚厚的灰尘,她抄起鼓槌,重重地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