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诧异于他的直白,崔道莺微微睁开眼,稍稍瞥了萧渡水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宴尘远坐在旁边,清晰地看见崔道莺的下颚紧绷了一瞬,她咬紧了牙关。
“或者我们换个轻松点儿的话题,”宴尘远说,“你为什麽管那只灵叫张生瑞?”
萧渡水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这个话题也没轻松到哪儿去”,宴尘远看回去,眼神里写满了“总比你那个轻松”。
崔道莺没有开口,她就那麽垂着头,像被吊死在行刑架上的人,如果不是胸腹微弱的起伏,近乎感受不到她活着的气息。
“崔道莺,”萧渡水这次用指节扣了扣桌面,敲击声压得人心弦紧绷,“张生瑞坠楼而死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看见了?”
崔道莺这次是真的擡起了头,她平静地注视着萧渡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好一会儿,她竟然真的开口了,缓缓吐出一句:“他没死。”
“他死了,”萧渡水说,“他的身体从十四中教学楼顶楼坠落,尸体被人用不知名的方式剃干净所有的身体组织,骨架就被丢在城外服务区的树林里,如果不是接到报案,他会一辈子待在那儿。”
崔道莺看着萧渡水,突然笑了一下:“我看过你的照片,8763号实验体。”
宴尘远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後迅速蕴起一团灵力,打向角落里的监控,将一切遮盖了起来。
“你小时候逃跑,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因为你是最成功的一个,”崔道莺笑得人畜无害,“怎麽样?还能压住得住‘它’吗?那管试剂纯度很高,已经把‘它’完全唤醒了吧?”
萧渡水表情没变,甚至连手指弯曲的幅度都不曾变过,他只是看着崔道莺,听见她说出下一句话:“你觉得,是你先死,还是‘它’先活过来?”
“说得不错。”萧渡水点点头,“但这和张生瑞死了有关系吗?如果你以为这只是语言交锋,斗个嘴,那我可以把‘它’展示给你看,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崔道莺,你现在是罪犯。”
崔道莺脸上的笑僵住了,罪犯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了她身上。
萧渡水从进屋开始,就把手里那份报告朝下放在了桌上,此时他将它翻过来,上面的图像让崔道莺一愣,随後瞳孔剧烈收缩。
“还记得这张脸吗?”萧渡水平静地问着,“可能和现场不太像,毕竟这是通过我们的描述,让刑侦科的人找画像师画的,但是你能认出来这张画吧?”
崔道莺擡头,死死地盯着萧渡水。
“张生瑞死的那天晚上,”萧渡水说,“你还记得吧?”
面前的那张纸上,是乔春燕特地去找人还原过的,张生瑞死亡的现场。她使用回溯的能力,是将一切看得最清楚的那一个,因此从她口中描述出来的,加上画像师後续拓展修图,近乎还原了小半个现场,但仅仅是这个现场也足够让崔道莺震撼。
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你们凭什麽认定这是张生瑞?”
“你凭什麽说他不是?”宴尘远问。
“凭你们不能说他是,”崔道莺很聪明,她不会陷入什麽自证环节,“这具尸体的五官粉碎,没有任何特征去证明他是张生瑞,你们拿什麽举证?”
“很可惜,”宴尘远说,“你自身就是这个环节最大的漏洞。”
崔道莺刚想嘲讽,脑海内却突然闪过什麽东西似的顿住了。
她就是最大的漏洞。
在研究室里,她亲口对着那被打得破碎丶血肉喷溅一地的“灵”喊出了张生瑞三个字。
只要把那些血肉和骨头一块儿去做个鉴定,他们能很轻易地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那又怎麽样?”崔道莺看向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怪异,“就算骨头和血肉是张生瑞,那你给我的这幅画像也不可能是张生瑞,你们怎麽证明画像是张生瑞?”
她的解释很苍白。
萧渡水想。
但她为什麽不肯承认张生瑞死了呢?
她明明亲眼看见了,甚至骨架上那些脱落得干干净净的血肉也和她有关,但是她为什麽就是不肯承认呢?
她甚至愿意承认自己参与人体实验的罪行,也不愿意承认张生瑞的死因,是因为什麽?
正思考着,宴尘远突然开口了:“所以,你是打算用‘灵’来复活张生瑞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馀两个人都愣住了,萧渡水恍然大悟,而崔道莺不可置信,脸上终于闪过几分惶恐。
“你的执念迫使你生出了灵,在你发现灵的存在後,你试图把血肉都塞进灵体里,”宴尘远一字一顿道,“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在你身边,再创造一个张生瑞,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