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欢馀光瞥见楚慕的打量,搁下铜手钳,冷笑道:“这台面儿上摆的菜蔬果品,都是从边境及周围邦国上供而来,随便一例菜便得大几千两银子,皇上怪罪臣妾过分奢侈了?”
“没有,只要你喜欢,什麽就好。”
楚慕应了声,幽沉的眸光凝注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菱粉甜羹上。
骊彻喜食甜食,每回来太子府玩儿,骊欢都要亲自下厨做这道汤羹哄骊彻开心。偶尔他在一旁看着,也会赏脸品上两口,算下来他已有两年多不曾尝过骊欢的手艺了。
心头涌起的眷恋若绵绵长风,楚慕挽袖端过那碗热腾腾的甜羹,还没来及抿一口,骊欢猛不丁伸手打过来:“走开!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你会给自己的灭门仇人做吃的吗?”
“咔嚓”两声,楚慕手中的白釉穿花瓷碗坠地摔了个四分五裂。滚烫的汤羹溅上他素白的襟袖,更有小半碗倾倒时泼在他的手掌,眨眼之间,骨节分明的手指红了一大片。
楚慕盯着骊欢压抑怒火的小脸,舌尖抵着後槽牙滚了滚,冷笑道:“为何不可以?我只恨我爹娘死在前头,否则你大可反过来杀了我的父母泄恨啊。”
两名厨娘吓得半死,忙拧了干净的巾帕膝行过来。
骊欢知二人心中惊怖,又见楚慕接过巾帕丶若有所思地盯着弄脏的衣袖,一时当真害怕连累二人,吸气道:“你们重做一碗罢,半个时辰後给小公子送过去。”
一路缄默,骊欢领楚慕回暖阁换了身外袍。楚慕换好袍子时,骊欢已坐到外头廊檐下赏雪。
簌簌雪花随冷风打着旋儿飘进廊檐内,间或几朵落到她发髻上,不多时便凝出一片片轻薄的白絮,衬得她淡漠的眉目愈发清美无暇。
楚慕走到她身畔坐下,紧了紧她身上狐裘的带子,深嗅她满身清甜的香气:“初初,你可记得普山寺的雪景?山後十里梅林近日开得正盛,你若想赏雪,我带你过去玩罢,将彻儿也带过去散散心。”
骊欢冷淡地扯唇:“没兴致。”
“……那我扶你进去歇着罢,初初,你身子受不得寒,别x再外头待太久了。”
骊欢掀眸看他一眼,空漠漠地抹开脸:“外头天寒算什麽呢,能寒得过你麽?进去和你这种连爹娘都弃若敝履的禽兽在一起才是煎熬罢。”
“……”
楚慕被呛得无话可说,思及近日骊欢在宸元阁为了折腾他而摆出的软语温存,心口刹时一阵剧烈绞痛,抵唇不住声的猛咳起来。
骊欢讽刺地笑了声,无奈道:“你看,如今我想克制自己顺着你的意思活着,都做不到了。”
楚慕敛眉微怔,凤目陡然锐利地盯着她:“你今日到底怎麽了?我没让你克制自己,你大可继续折磨我,我说过你做什麽我都会受着……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麽?”
骊欢避而不答,水杏眸儿一如既往的低落麻木,再没旁的情绪。
楚慕心尖刺痛愈重,似有一片沉重的黑影笼罩身体,只觉面前女子与他隔着鸿沟天堑。他一把拽住骊欢冻凉的小手,将骊欢整个人紧紧抱入怀中,不安之感才沐入暖阳般驱散些许。
骊欢冷不防被男人圈进怀抱,挣扎须臾,知晓楚慕不会松手,索性由他抱着。臀股轻轻下陷,隔着袄裙仍能体察到胯裆之间异样的触感,这才僵了僵身子,苍白的小脸露出难以掩饰的抵触与惊怕。
楚慕不动声色攥紧她的软腰,埋首贴进她披风的毛领中,闷声呼气道:“初初,你不要多想,我真的什麽都可以给你。你想报复我大可继续报复,打我骂我都甘愿受着。”
骊欢纤长的睫羽颤悠悠动了动,似有意琢磨一番,侧脸对上楚慕的视线道:“那我要你放彻儿出宫,你愿意吗?”
“……”楚慕默然,骊欢紧追不舍道:“慕哥哥,我要你放他出宫,从今往後别用他要挟我,你能做到吗?”
楚慕俊脸微沉,挺拔的鼻骨越发硬朗,盯着骊欢反问道:“初初,他这麽小,你想让他去哪里,他离开皇宫你放得下心麽?”
骊欢犹疑片刻,轻声道:“让槐序跟着照顾他。我要他离开京城,去平荆丶去周邦小国都好,我只盼他隐姓埋名好好长大。”
“平荆”二字蹦入耳中,楚慕眉梢挑了挑,意有所指地往骊欢脖颈间舔了一口。他身上发着高热,滚烫的呼吸甫一凑近,骊欢便觉一阵铺天盖地的热浪顺着脖颈钻进胸脯。
旋即,便听楚慕扯唇笑道:“倒是凑巧,楚谚下月初回京述职,你正巧赶着这档口提及送骊彻去平荆……初初,莫非楚谚在信里同你说了他要回京?”
骊欢羞恼至极,没等他话音落下,攥紧狐裘带子朝他脸上重重甩了一耳光,嫌恶道:“畜生,你不得好死!”
耳光“噼啪”一声,骊欢趁着男人怔神的空隙拼命挣扎,堪堪站起身又被男人牢牢锢进怀抱中,愠怒道:“松开我,你这个禽兽!”
“你有什麽好装的,裕王递进凤鸾宫的一封封书信,你有哪一封没偷偷查看过?他写了些什麽你会不清楚吗!”
楚慕回神,面目愈发沉峻,双臂间的力道放轻些许,淡声哄道:“好好,你别急,我知错了……那我问你,倘若我放那小孩远走高飞,你还能甘心陪在我身边麽?你能做到不用自尽来逼我麽?”
“……”
骊欢沉默半息,楚慕将她眸中情绪尽收眼底,温柔又疏冷地在她脖颈间轻啄一口:“故此,初初,你应该理解我才对,我怎能放那小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