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泽没胆子向他全盘托出,正如彼时的他。
说不清心里什麽滋味,好像也不是失落。
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审视着陈树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陈树泽安静地回应他目光。
他有片刻失语,组织好语言,问:“那你想怎麽样呢,我当时实在是太小了,你不能,这样回头审判我啊……何况,我也没做错什麽。”
“希望你周一能来。”陈树泽说,“我知道你不想,但我希望你考虑考虑。”
封燃本想说些别的什麽,话到嘴边变成低声的一句:“你真记仇。”
陈树泽笑笑:“是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吗?封燃想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年轻时他们相识的那些年,他已经忘记陈树泽说过什麽话丶做过什麽事丶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印象,仅限于昏暗生苔的出租屋墙边,陈树泽总裸着上身,两指间夹着烟,云雾中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麽。偶尔他会和人打电话,说着艰涩难懂的方言,有时微笑,有时板着脸。他转头看向封燃时,语言会切换成普通话:“去,把风扇打开。”
那时候陈树泽和家里闹翻,被断了生活费,所以很穷。封燃不肯为开房多花一分钱,所以陈树泽拿出十八年的压岁钱,租了四年房间。
出租屋冬冷夏热,冬天的时候,暖气比可入口的温水还凉那麽一点。几床被子封燃都暖和不了,于是陈树泽把所有衣服都压在被子上,羽绒服丶毛衣丶围巾……如同一块块砖头砌上来,于是後半夜噩梦连续不断。
封燃极少在那过夜,他有家。半夜宿舍有门禁,陈树泽回不去时,就要封燃和他一起在那待着,封燃不,他就死缠烂打。
他说他从不敢一个人睡觉。他怕鬼。
青涩的面孔逐渐地消散,面前人向他微笑:“在想什麽?晚上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不了,”封燃摇头,“我晚上有约。”
何川晚上打电话监工。
封燃把封小白提起来,展示在摄像头前:“和你主人说,我今天有没有喂你?”
对着摄像头,猫竟适时地喵了几声,何川嘴角一抹笑稍纵即逝。
封燃把猫放一边,镜头对准房间,晃来晃去展示:“地也拖了,碗也洗了,猫也管了,满意不满意?”
“满意。”何川说。
“满意就行。”
何川似有所感:“你要去哪?”
“怎麽的还得和你汇报啊?”话虽这麽说了,他却还是解释了一句,“去喝点酒,好不容易有空。”
“别喝太多。”
“我酒量你知道。”封燃说,“阿姨怎麽样?没事吧。”
“没事,做了个小手术。”
挂断电话,封燃简单收拾了,出门喝酒。
他没和陈树泽说实话。最近工作这麽忙,之前加的好友都断了联系,谁约他?
他找了个地方坐,不久有人来搭讪,邀请他过去坐。话还没说几句,他一擡眼,那处桌旁,一人直勾勾望着他。
正是之前同他开房那学生。
……怎麽他妈的这麽巧啊?封燃头疼。
两束目光甫一触碰便弹开了,如同磁铁同极相触。
身边人还在邀请,他忙不叠地摆手拒绝了。
坐立不安一阵,想着喝完手里这杯,没想到,那人端着杯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