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看清他的表情,冰冷的,生硬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神如刀,居高临下,如同面对自己的仇人。
沈执鲜少见他这样子,仅有的一两次,俱是他们纠纠缠缠,他用强硬手段迫使封燃妥协的时候。
他的心沉入深潭。
封燃缓缓地说:“不想我走,就不要逼我丶审判我丶折腾我。乖一点,行吗?”
封燃推门进来。他的步子很沉很缓,沈执张望过去,见他风尘仆仆,说:“外面很热吧?我给你削苹果吧。”
封燃摆摆手说:“不用。”往折叠床一躺,床太短,大半截腿无处安放,只能蜷成一团。
沈执拉他:“你睡我的床。”
与那张逼仄坚硬丶咯吱作响的折叠床一比,病床格外洁白柔软,沈执起身後,床如同向他招手欢迎一般。封燃极累极困,没推辞,几乎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趁他睡熟,沈执终于能靠他近些,再近些,手虚虚地在上方描摹,从封燃眉目鼻梁往下,滑到锁骨和胸膛。
封燃没什麽反应,他大了胆子,轻轻触摸他的头发丶脸颊。封燃依然紧闭双眼,沈执蠢蠢欲动,屏着呼吸,把唇凑过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极了,几乎要跃出胸膛,他闭上眼睛,凭借本能寻找,在封燃唇上印下一吻。
那瞬间,脑子里一根弦断了,那种久违的柔软的触感让他欲罢不能,于是他更贪心了,一个吻,变成五个六个……他攀上床,贴紧了封燃,抱着他,满足地喟叹。
他想,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他就永远不是一无所有。
就算他不再爱他,不再像过去一样对他好。
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和精力,让他重新看向自己。
封燃这觉睡得很沉,但总觉得有人在挠他痒痒。一大早天刚亮,被查房的医生吵醒。
医生推门进来,看见床上的二人,直呼“光天化日”“病人还没好呢”之类,封燃立刻醒了,看见紧紧挨着自己,蜷缩在身边的沈执。
他忙拨开被子,翻身下床。
沈执半睡半醒之际,被医生一把拉过胳膊。针一进入皮肉,就清醒了,第一件事先是睁圆眼睛,四处找封燃身影。
封燃从几位医护後面插进来,拉住他另只手说:“在呢。”
主治医师叮嘱好病情相关,意味深长地说:“放着折叠床不睡,和病人抢位置。家属要优先保障病人休息好啊。”
封燃连连点头称是。
医生走了。
才五点半,病房灯一关,困意又微微浮现,封燃边按着棉签,边坐在折叠床上打呵欠,沈执也有点困,待血止住,掀开被子说:“再来睡会吧。”
封燃摇头拒绝:“算了,我在上边,你休息不好。”
“可以的。”沈执低声催促,拍拍身侧,“快上来。还能再睡一会。”
封燃迟疑了下,走到门口四下看看,把病房门一关,帘子一拉,脱了鞋上床。
两个成年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谁都没法大幅度动弹,胳膊贴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沈执翻了个身,面朝着他,一呼一吸,封燃都感受得到。他那点困意忽然消散干净了。
他有点迷茫地想,怎麽回事,他怎麽和沈执睡一块了?医生还说他是“家属”,他们谁都没有反驳……
沈执轻声喊他:“封燃。”
“嗯?”
“你热不热?”
封燃想说不热,可经他这麽一问,似乎有些热。他穿着长裤和T恤,盖着被子,後背有点汗涔涔的,腿脚也不太舒服。
沈执说:“要不然……”
“不用。”他干脆地说。
沈执又问:“能不能拉着你的手?”
他想说算了吧,同睡一张床已经很诡异,再拉上手……沈执在薄被下摸索到他的手,紧握住,他却没拒绝。
沈执再没说话,不一会儿睡着了。他睡相好,睡着後不怎麽动,手也依然没放开。
封燃此生头一回和前男友手拉手睡觉,睡在这麽一张小床上。离得这麽近,他都闻出沈执还用着从前的洗发水和洗衣液。
熟悉的味道不停地侵入他,干扰他的思绪,勾起无数的回忆。他睁着眼睛迷茫地盯着天花板,说不清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