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闻言也走过来,想把自己女儿紧握着夏引之的手拽开,“妈妈和姐姐陪你去,让姑姑好好休息休息。”
而让夏引之瞬间打消疑虑意识到自己想多了的是,乔玵在听到姐姐和妈妈的话后并没再试着撒娇耍赖地非要她陪着去不可,而是满脸失落和听话地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夏引之哪能看得下去小人儿脸上露出如此令人心疼的神情,忙道,“我也没那么累,哪能玩一会儿游戏的力气都没有呢!”
这时候雷镜才适时拉着她从身边站了起来,“玵玵许久没见你肯定想的紧,阿引你就跟阿篱和小恩陪着她去玩会,我跟阿砚阿简去帮爸他们就行了。”
这安排确实没什么毛病,毕竟在他们家里,三代下来厨房的事确实他们男的更擅长些。因此夏引之也没再说什么,跟几位长辈招呼了声,四个人就往他们常去的那间游戏房走了。
而夏引之没想到的是,在她们出门走了刚不到二十米,余下十个人就跟十个狗仔似的悄默声地跟在了她们身后。也得亏棠园虽然面积大,却是他们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家,各自找掩体还挺驾轻就熟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就算夏引之是个十三四岁就念了大学少年班的天才少女,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自己家里被自己一家人“跟踪”啊。
所以他们后面这波人可以说是一路顺利地来到了直线距离阳光房一百来米的这间小游戏室附近。
前面说说笑笑的四人除了夏引之外其他三个在走到游戏房门外时默契地都落后了一步,夏引之毫无察觉,边上台阶边回头跟她们继续说话,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夏篱落在自己母亲身后两步屏住了呼吸,就连父亲什么时候闪现道自己身侧都不知道,直到他无声用力抱了抱她的肩膀她才慢半拍的回过神来,看了眼面前连背影都透露着僵硬的母亲,她不安地抬头看父亲。
雷镜隔着镜片给了她一个安抚温柔的笑,飞快地在她发顶亲了亲,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妻子身后。
父亲的身形太过挺拔高大,一个人几乎就堵住了整个门,夏篱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个台阶给父母多留出一点空间——免得母亲真的承受不住冲出来时撞到父亲,那他们可能就真的要变成叠叠乐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忧,夏篱下台阶的腿蓦地一软,脚像是踩到了棉花上,下一瞬,身子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紫黑檀木的香味是熟悉的,却不知为何让她有一瞬的失落。但对母亲反应的忧虑瞬间取代了那一闪而过的想法。
而雷砚仿佛也设身处地地能感受到妹妹的惶惶不安——因为这个可以说是“以毒攻毒”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他觉得父亲曾经也一定在某个瞬间亦有过这个想法,只是他们最后都因为这个极端想法可能会导致的对立结果而放弃了。
显然妹妹比他们更勇敢也更果敢。
但她毕竟也才十九岁,她如此的爱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想要她因为一次自己的尝试和失误而伤了她的心呢。
雷砚在扶着夏篱站稳后却并没松开她,仍旧紧紧抱着妹妹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也支撑着自己。
因为对夏引之的担忧,没人注意到跟雷砚一人之隔的唐简,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他怀里强忍着焦急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父亲背影的夏篱,满眼担忧。
而“包厢”里的夏引之,脸上的笑容在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就凝固住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熟悉地、刻入骨髓的布局——圆桌、靠墙的矮几、甚至连墙纸那充满年代感的花纹……都和她十四岁生日那晚噩梦发生的包厢是如此的相似的惊人。记忆如潮水般清晰又决绝地自她始终压抑、逃避的脑海深处翻涌而来,巨大的恐惧、愤怒和那几乎就要溺毙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想尖叫想骂人,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急促地呼吸着、喉咙像被人用力捏着一样一阵阵地发痛。隔着时空,她仿佛又听见花瓶砸在雷镜背后那闷重可怖的声音,撞得她的心都跟着重重一震。
那些摔落在她脚边的碎瓷片飞溅起来划伤了她的手,血一滴、两滴——仿佛永无止境地掉落,慢慢堆成了一滩,却不是她的……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眼前的一切,仿佛已经分不清曾经现在的,嘴里叫喊着那声儿时她常唤的那声“阿镜哥哥”满脸是泪的猛提一口滞得她心口发疼的气,转身就要往外跑——下一瞬,她结结实实撞进早等在自己身后的雷镜怀里。
雷镜用了全身力气拥抱住神情已然恍惚,只嘴里一遍遍叫着他们二人之间那独一无二、亲昵又专属于他对她一人称呼的妻子。
听她发泄般地大哭着,疼她的疼,痛她的痛——
作者有话说:鞠躬。
第30章
雷镜的怀抱是夏引之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与安全。
他坚实的臂膀仿佛一道隔绝惊涛骇浪的堤坝,将她从汹涌的回忆漩涡中紧紧地锚定在当下。
她埋首在他胸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数十年间对她来说如此清晰的回忆已然足够折磨,却依然不敌万分之一方才一眼看到那场景时的冲击大。
那个曾经让他们饱受分别五年之苦的,甚至差点让他们天人永隔的夜晚,那声带着稚嫩依赖的“阿镜哥哥”,穿越了漫长而沉重的时光,此刻喊出来,是求救,也是确认——确认他还在,确认他安然无恙地抱着她。
夏引之用坚强开朗伪装起来的“释怀”,在这一刻功亏一篑。她早已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然距离那个十四岁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被她强行压抑着的恐惧、后怕和深入骨髓的痛苦都化作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雷镜胸前的衣料。
雷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能抚平灵魂褶皱的力量,一遍遍在她的耳边重复着什么。仍留在门外的夏篱虽然听不清楚,却能看到父亲修长温暖的手掌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道。
在场的十多个人里,除了夏篱他们四个小辈和唐简父母之外,余下就连当时才七岁的乔桥都是亲眼见证过那天的混乱咒骂和血腥的。
那天的意外对于他们当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徐静宜和夏天各自埋在自己丈夫胸前,因为记起儿子和视为亲儿子疼的雷镜奋不顾身护夏引之周全的场景而低声抽泣,索桃亦是被丈夫乔巍然抱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连一向吊儿郎当没个成形的乔桥眼眶都红了……只是他和自己母亲一样,眼里除了有对夏引之的心疼外还有无法错认的愧疚。
因为造成那场意外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些和他们拥有直系血缘原本应该是他们至亲的“亲人”。
而云昭昭和唐峥虽然并没亲眼目睹过那场事故,却亲眼见证过短短五年的时间,夏引之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小话唠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甚至连话都不爱说的人。
门外,夏篱曾想到可能会看到母亲崩溃的模样,但此时真的看到了,巨大的自责还是几近将她淹没。尤其身边长辈们同样无尽的悲伤,更是让她的心都快碎掉了。
雷砚的手臂有力地支撑在她肩膀两侧,唐简站在他们稍后半步,目光紧紧锁在夏篱苍白的侧脸上,喉结滚动,却无法再上前一步。
乔玵乖巧地贴在妈妈身边,大人们的悲伤她其实并不太能感受得懂,只是看着他们伤心,她自然而然地就会觉得很伤心。此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蓄满了泪,但她总在它们流下来的那一刹就抬手用手背抹掉了。
姑父头上有三条被头发覆盖着的狰狞的伤疤,在她好奇问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其他有的大人一样要不敷衍她没事,要不会斥责她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而是认真告诉她那是被东西砸伤做手术而留下来的。
只不过当时姑父并没告诉她害他受伤让他从鬼门关走过好几遭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慢慢后来,通过大人们偶尔闲聊时随口难免会提及的一两句,她猜到了。
……
时间在凝重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夏引之那令人心碎的哭声终于渐渐低下去,紧绷的身体也在雷镜无言的守护和心跳的证实下,一点点放松下来。但随即,冷静下来后在想到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如此,甚至这间“包厢”杰作是谁她都在脑袋里想得一清二楚。
她自然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但回过神来之后仍然对这种“以毒攻毒”甚至于“粗暴”的方式而生气,尤其是想到自己丈夫的反应,她更是确信这件事他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