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临死前自己儿子能陪在身边。
裴讼青问他妈,好好的为什麽会得癌症?
当时他太着急,所以忽视了漏洞百出的诊断细节,也忽视了母亲嘴角难以察觉的瘀青。
他为了完成父亲的夙愿,整日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顾他,甚至差点错过了毕业论文答辩。
也是在那一天,叫他发现了父亲的弥天大谎。
癌症是假的,是为了骗他留在村里,之前说被人诈骗五万也是假的,是为了引起他的愧疚心理,好让他主动和陈澈分手。
一切都只是借由一次普通的病毒流感做的文章,以裴志刚的智商是想不到这些的,都是邻居出的主意,那素昧平生的邻居也只是见不得他再继续念书而已。
岑秀琴哭着说:“讼青,你不要怪妈,是你爸他打我,非要我配合他演戏给你看。”
如果事情只是到此为止地话,还不至于让裴讼青一怒之下宣布再也不认这个爹。
五月份,裴讼青回学校答辩,裴志刚只以为他又要回去找陈澈,在学校里到处散布他和陈澈搞不正当关系。
一时间惹得流言纷纷。
到最後越传越离谱,裴讼青都没办法再回学校拿毕业证了,还是拜托李笑微帮自己拿的。
当时他原本是打算考本校的研究生的,裴志刚这样一闹,他原本做的所有工作全部都白费了,他不能再呆在本校,在外面租了个又小又破的房子,边兼职边准备考研。
得知他要考研,裴志刚气得在电话里骂了他一大通,说他白眼狼,家里供到大学了还不知道去赚钱回来还给父母,又说他读书读傻了,再读下去也没出息。
他要来江市找自己,一开始裴讼青并不想告诉他自己的住址,可是他威胁他,说找不到他就把他妈往死里打。
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裴讼青生平第一次和人打架,和裴志刚。
他说:“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我也当没你这个爸了。”
从那天开始,他没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哪怕最困难的时候用凉馒头配水活了一个月也没向父母开过一句口。
经历了太多事情,第一次考研,他失利了,仅仅差了十分。
跨专业考研的难度还是太大,第二年,他废寝忘食,一个小时掰碎了当两个小时用,终于顺利考上了江市另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拜在钟博士门下。
後来的五年时间,他用尽全力在江市站稳了脚跟,成为了江市精英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名人。
其实中途他也不是没想过再回去找陈澈,刚和裴志刚决裂那一年,他盯着学校里舆论的压力丶生活的压力丶考研的压力,几乎快要崩溃,发了疯一样急切地想要再见陈澈一面。
他经常学习累了就在学校里到处走走,只是想远远地再看陈澈一眼。
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他了,每个过路的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已经不在乎。
最後一次见到陈澈是在校庆上,百年校庆,办得很隆重,海内外的校友都特地赶回来为母校祝寿。
裴讼青本来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沿着学校的湖边慢慢地走,在河畔的柳树下,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会认错的,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形。
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再一次因为那个人而剧烈跳动。
可当他慢慢走远,他身旁的人也显露了出来。
是那个姓陆的学长,真人比照片还要更好看,个子也比陈澈要稍稍高一些。
他们还是复合了。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裴讼青擡起头,茫然地看向面前满脸忧色的女生。
“我没事。”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吓人。
手背上湿湿的,是从脸上滴落的眼泪,原来他是在哭啊。
女同学好心地把整包纸都留给了他,并鼓励道:“考研压力虽然很大,但是坚持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一战不行咱们就再二战,加油呀。”
裴讼青紧紧捏着那包纸,把脸埋进手臂里,像要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干。
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决心要改变自己,以陈澈为自己的范本。
现在这麽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陈澈的神韵学了个七八分像,却没想到再遇到他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吐出最後一口烟,裴讼青把烟掐灭,车已经驶进了公寓楼门口。
其实他现在住的房子离原来的公司通勤也不算近,当初买房的时候所有同门都劝他,买套二手房干嘛,这麽远,还是商用房,産权又短水电又贵。
但裴讼青依旧是毅然决然地买了下来。
现在,他打开家门,房子经了好几个租客的手,数年前陈澈采购的家具差不多都已经换过一批了,布局也大大改变,一点都找不到一点陈澈生活过的痕迹。
但即使如此——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大到夸张的双人床里。
——在这张床上自我安慰的时候,他还是很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