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敏锐地察觉到雪千寻脸色的微变,庄王柔声唤道。
雪千寻抬首望他,已经换作一副巧笑倩兮。庄王放下心来,问:“累了?”
雪千寻收起思绪,摇了摇头,道:“千寻给您弹奏一曲。”
总不能让庄王白来一趟。雪千寻是个极富职业操守的琴师,她知道何其殊给自己花了大笔金钱,因此,每次为庄王抚琴,都格外认真。
庄王轻轻一摆手,道:“不了,本王公务在身,这就走。唔,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何其殊的神色从容随意。
“嗯?”雪千寻直视庄王。
对她一个深藏青楼的琴师,有什么可问?
“昨晚你可去过琼玉园荷塘?”
雪千寻不知他先前是否问过春江院的老板锦瑟,认为不宜隐瞒他,缓缓眨了眨眼,平静道:“去过。”琼玉园本就属于她雪千寻,她爱去园子里的哪个角落都无可厚非。
“大冬天,荷塘里有什么好看的?”何其殊随口道。
“雪中残荷,别有一番韵味。改日王爷也去瞧瞧,就知道它不同于夏塘的妙处了。”雪千寻慢悠悠地道。
“唔,那你可曾看见别的什么?”何其殊语声平缓。
“看见一人。”雪千寻毫不犹豫。
“是谁?”庄王目光一烁,紧紧盯着她的眸子。
雪千寻移开目光,微一蹙眉,道:“是个背影,看不清。我身边没带人,不敢走近去瞧。急忙跑了。”
庄王轻呼一口气,道:“好,跑得好。总之你安然无恙就好。”
雪千寻道:“怎么了?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她为何闯入琼玉园来?”
庄王温和地一笑:“我何以知晓?方才听锦瑟说,在琼玉园的荷塘边发现了血迹。许是江湖人的纷争。哼,竟打到琼玉园来了!千寻,虽然你爱僻静,但往后再去园子里,定要带上几个丫鬟。不,若再去幽僻之处,最好有锦瑟陪着。”
雪千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微笑,却在心里咒骂道:臭锦瑟,好多嘴!
庄王走后,雪千寻径奔春江院西楼的顶层——锦瑟的屋子。
早晨时光,客人不多,这位老板十分宽待手下的姑娘,常常由着她们贪睡,从不督促营业。而她自己则更是闲云野鹤一般。春江院至今还没关张大吉,只能说这金子招牌原就资金雄厚。
春江院的主人锦瑟沏了一盏清茶,半卧在榻上,一边轻轻摇晃手中的青瓷盏,一边抚弄膝上皮毛如雪的小银狐,看见雪千寻直走进来,慵懒地眯起眼睛,漫声道:“我只沏了一盏,可不能给你。”说完,急忙噙着茶盏泯了一口。
作为帝都最销金的春江院的主人,锦瑟仿佛过于年轻了,墨发如云,腮若桃花,粉红的唇角微微挑起,烟眸流转,弯如新月,是个无论何时都面带笑容的女子。
锦瑟并非帝都昕京人氏。一年前,她翩然立于春江院的大门口,肩上托着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狐,双眼弯弯清浅一笑,霎时恍若千树万树桃花盛开的灼灼风华。雪千寻斜倚栏杆瞥过去,她便微微侧过脸,两道目光傲然迎上来,烟波浩淼如同江河解冻。
当时的青楼老板热切地迎出,老泪纵横,说锦瑟是他的远房侄女,也是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如今可算重逢了。
一句话令全院的姑娘惊奇了好一阵。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不详病情,不久之后,一向健壮的前老板竟暴病身亡,年轻的锦瑟自然接手了这家春江院。
——十分特别的遗产。
雪千寻漠然望着锦瑟那副慵懒的模样,沉面走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盏,按在桌上:“多嘴的锦瑟,你向庄王讨了多少赏?”
锦瑟笑道:“爆了多少消息,就拿了多少宝贝。”说着一努嘴,“你去那桃木盒里数一数,就知道我多了多少嘴。也罢,分你一半,快快拿去,可别来烦我了。”说着,兀自逗小狐狸玩。
雪千寻随手将那桃木盒打落:“谁稀罕你的古怪宠物!”
桃木盒应声落地,裂开,从中跳出两条通体碧绿的幼蛇。
锦瑟笑嘻嘻朝那两条小毒蛇招手,道:“小千,小寻,快过来,你们姐姐又发怒了,当心给踩死。”
两条青蛇哧溜哧溜爬到床下,顺着锦瑟纤长的手指,一直游到她肩膀上去,瞪着四只圆溜溜的眼珠,望雪千寻。
雪千寻盈盈走到锦瑟面前,恶狠狠道:“我还要掐死你的小雪呢!”
一壁说着,伸手拎起锦瑟怀中的小狐狸。那小狐狸不知死活,兴高采烈地腻在雪千寻的怀里,呜呜低鸣。
锦瑟十分惶恐:“使不得!小雪最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若不解气,掐死我也不准伤害它。”说着,笑嘻嘻地伸来脖子。
雪千寻丢下白狐,伸指挑了锦瑟的下巴,面露狞色:“这可是你说的?”
锦瑟笑道:“你个没良心的,昨天是谁把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狼崽子救回来?你自己在园子里乱跑,顽皮地弄了一身血,披风也没了,手炉也丢了,一个人躲在冷清清的映雪阁里不敢出来。若不是我英雄救美,你可不就冻死在那儿了?”
雪千寻捏了锦瑟的脸颊,恨恨道:“你怎么又叫我小狼崽子?就是你把这诨号张扬出去的。”
“牙尖嘴利,目露凶光,你不是小狼崽子是什么?啊哟啊哟,快住手,小狼崽子真是心狠手辣!怕了怕了。”锦瑟很快从宁死不屈变成苦苦求饶。
雪千寻赶紧松手,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威胁锦瑟道:“你以后若是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