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群人,怎麽可能支持我那个哥哥?”她嗤笑一声,眼神一瞬间冰冷,“我那位死了的哥哥,虽是太子之位,但性格暴烈,独断专横,一心要重用宗室,打压文官。他若登基,西平集团全得被清洗。”
“而圣上呢?”她长舒一口气,“你想想,他年轻时谨小慎微,寡言少欲,做事周到,从不逾矩……这样的人,是最适合成为傀儡的。”
“西平集团当年就是看上了这一点——以为能扶他上位,再操控他手中的权柄。”
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笑容微妙:“不过他们手段了得,看人也准,你看像在圣上,前几年借着改祖制丶打击宇文一族来消灭西平集团,可现在呢?大伤筋骨,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
这话像是钉子,重重一击敲在秦斯礼心口。
他脸色终于变了,眼神仿佛一瞬间陷入冰雪。他想过圣上的登基背後有西平的力量,但从未想过——西平集团,是太子之死的推手。
他的喉头动了动,声音微哑:“你是说……太子之死,是他们动的手?”
李慧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走回玉塌,缓缓坐下,长发垂落肩侧,面色沉静。
“父皇认定的太子……可不是那麽好杀的。”
她淡淡道,语气轻柔,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西平集团偏偏做到了,你说,是圣上能力不行,还是皇兄根本不喜欢那个太子?”
这句话落下,殿中寂静如死水。
秦斯礼像被雷劈一般站在原地,脑中一阵轰鸣。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蒙着眼走入棋局的傀儡,脚下的每一寸地面,都是别人早已铺好的伏线。
西平丶秦家丶太子丶圣上……
他低声问道,声音几不可闻:“……那我算什麽?”
回到长安後,圣上特意私下召见他,同他诉说秦家的不容易,这几年圣上也很难过,但是秦斯礼回到了长安,他终于可以重用秦斯礼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杯酒下肚,秦斯礼以为那是圣上的肺腑之言。
可……
能让他回京的,难道不是徐圭言和他在凉州平叛中立了功?是圣上想到他,亲自将他召回的吗?
七年了,七年圣上都想不到他,凉州立功圣上突然就想到了他。
然後……
然後……
功臣徐圭言得到了什麽?
看似门当户对的婚姻,实则是圣上用来监视徐圭言的手段。
那自己呢?
还真的信了圣上把他当心腹,还真的信了李鸾徽因为当年秦家的忍辱负重而倍感惋惜,现在看来……
李慧瑾看着他,眼中忽然露出几分怜悯,又几分冷漠,表情扭曲,像是听到了可笑的故事,可又同情画本中的人,要笑不笑,“你算什麽?你是棋子啊,你是什麽?真心就是要被利用的,不然要真心有什麽用?”
“有能力的人的真心才值得被招揽,秦斯礼,你有本事在身上的……但也不是非要你,”李慧瑾哀叹一声,不想多言语,聪明人,都是一点就透,“圣上是信任我,所以才信任你的。”
夜色沉沉,宫灯摇曳。内殿之中,纱幔低垂,殿门紧闭,殿内一片凝重。
沈皇後倚坐在榻前,眉心紧蹙,身着华贵却不施粉黛。她的面色有些憔悴,自从周王出事後,她便未曾安稳入眠。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随侍太监掀帘低声通传:“王长史求见。”
沈皇後睁眼:“让他进来。”
王俨快步入内,神色比平日更显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不安。他行过礼,直起身就道:“娘娘,我们……或许失算了。”
沈皇後眉头更紧:“怎麽?”
王俨踱了几步,压低声音:“前太子谋反之案,我们本以为能借由几个布置多年的证人——指向他早年于东宫暗中调兵之事,谁料……这几人接连死得干净利落。”
沈皇後脸色一变:“不是说安排得极稳?连通传进宫的口令都换过?”
王俨脸色阴沉:“全死了,而且——圣上得知消息後,并未追查下去,也未震怒,只淡淡说了句‘既然死了,那就作罢’。”
“作罢?”皇後不敢置信,声音陡然拔高。
“这不像是圣上的反应,”王俨摇头,“以他的性子,若稍有疑点,必定穷根问底,怎会轻易放过?”
皇後沉下脸:“他若查下去,对谁都不好。他是不想追根究底罢了。”
王俨望着皇後,眼神沉如深井:“可问题不在圣上,娘娘,问题在——是谁提前一步,清除了那些人?”
皇後怔住,神色逐渐转冷:“你怀疑是……秦斯礼?”
王俨冷笑一声,摇头:“他?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