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圭言点头:“你听过这个名字?”
李起年低声道:“小时候,我母亲曾提过,说是先帝年间的旧事。当年太子之争,有人暗中资助,是‘西平’的人。”
“那不是旧人了麽?”李起年反问。
“如今又出现了。”徐圭言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场迟早会到来的风暴,“不是一两个旧臣,而是成了派系。或说——成了另一个‘内部三省’,控制着外部的三省六部?”
沈溪龄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下意识握紧了膝上的手帕。
李起年微微眯眼:“他们很厉害吗?”
徐圭言看着他:“西平里的人曾经是前朝遗民,也有些,是我们这一代培养出来的‘忠臣’,我们只清楚,李文韬,是他们的核心。”
“所以你和李起云丶张向天联手,是为了对抗这个‘集团’?”
徐圭言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她看向窗外:“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但我只能选择时机,在这时候告诉你,已经是最合适的了。”
李起年沉默许久,缓缓放下茶盏。
“……我明白了。”
沈溪龄从始至终都不插嘴,但她能感受到,空气里那种无形的张力愈来愈紧。
徐圭言没有试图多说什麽。她知道,有些话说太多,反而会使人更防备。
李起年站起来,对她拱手一礼:“多谢老师明言。”
她微笑还礼:“但愿你不要後悔今日所知。”
“我从不後悔。”他道。
随後,两人一同告辞。
夜色已深,李府庭院寂静无声。
沈溪龄在灯下熬了碗梨汤,亲手送入书房。她将碗放下,望向窗边一直背对自己的身影:“殿下,是不是有什麽事?你回来後一直发呆。”
李起年未转身,只道:“没事。”
沈溪龄微微蹙眉,走到他身後,轻声说:“是因为徐长史吗?”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什麽。
良久,李起年才转身,面色疲惫而复杂。他看着她,说:“我真的没事,你要是累就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沈溪龄看着他,李起年突然什麽都不说,她也逼问不出来,只好悻悻然地离开。
李起年仍旧不满徐圭言。
比如说——她现在已完全掌握了政治家的三项法则,而且将它们成熟地运用在自己的身上。
第一,深层不露。她知道什麽丶掌握什麽,从不会因关系深浅提前泄露,而是等‘时机’到了再开口,她把情报当作权力的核心。她用信息来操控旁人,哪怕是他,如果不是李起云主动问,她根本不会说。
第二,独断独行。她与宫中势力不靠拢,即便李起云是她旧识,也仅止于此,徐圭言信任李起云吗?不见得,李起年对徐圭言的立场天然相信,他绝对不怀疑。
只是,她始终将自己置于朝堂与皇权之外。
第三,大权独揽。晋王府的每一桩决策,最终都要她点头。她不会让人真正插手核心,这也是他让渡给她的权力。
他望着那梨汤发了会儿呆,现在他的情绪很复杂。首先,他不生气,这是一个好臣子应该具备的素质。
其次,他的不安全感都消失了,不涉及私人感情,只是为了赢,他什麽都能接受。
不过,他要惩罚她。
徐圭言有臣子的规则要遵守,他也有君王的规则要遵守——臣下知行不一,就算事情最後成了,君王也要惩罚她。
徐圭言这次瞒着李起年,会不会立下大功还未知,但李起年绝对不能让她觉得可以‘一手遮天’。
李起年缓缓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他心中已有腹案:徐圭言这一步确实走得好,李起云是个难缠的盟友,若不主动出击,很难捆住他。
但她走得太快,也太高。高到让人看不清她是站在谁的身边。
既然如此——就要让她知晓,长安不是她一个人的棋盘。
这夜,雨如鈎,长安宫城之中,重重宫门紧闭。
天宇沉沉,夜风如鼓。宫墙之外,一骑快马飞驰而至,披风猎猎,马蹄击打着青石板,如同闷雷在空旷中回响。
“快!快通传圣上!我要见他!”周王李起凡披着湿透的斗篷,额发凌乱,双眸如炬。他身後跟着两名随从,一路狂奔至宫门,却被几名内侍太监死死拦住。
“殿下,夜深了,圣上早已闭门静修,未有旨意,不得擅入!”太监王伴臣挡在门前,面色焦急,“圣上修道有规,半夜闯宫……这,这可犯大忌了。”
“我自知犯忌。”李起凡冷声,“我现在就要见父皇!”
李起凡好不容易从偏殿跑出来,他必须要见到李鸾徽,他有话说。
这麽多天了,他们没有答案给他,那麽他李起凡自己会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答案。
“殿下,恕奴才直言,您若硬闯……奴才等人也不得不动手了。”王伴臣神色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