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途抽出自己的佩刀,将刀柄交到父亲手中。就是那把刀砍断了我的双腿双脚,让我做了十一年残废,一辈子站不起来。我一直记得那把刀的样子,到死也不会忘。
父亲手里握着那把刀,犹豫不决。我知道他在计算这单买卖的成本和利润。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商人,冷静而精确地逐利,从来不会做任何一个亏本的买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盈利的机会。
呼衍途道:“我听说你们风雨楼的有一条规矩是不可以参与政斗,但是有另一条规矩是不可以打听客人目的,对于任何客人都可以不问立场前来迎接。只要你不问我们目的,岂不是就两全其美了?”
呼衍途看出了父亲的迟疑,挥手,命人又擡来十大箱金子,一排排摆在大殿两侧。那些金子够我父亲花到死。
父亲眼中的犹疑变为了笃定。他扫了一眼身前闪闪发光的黄金,扬起那把曾经将自己儿子变成残废的刀,狠狠向武林盟主的颈砍去。
刀很快,就像当年斩断我双脚一样飞快地划过武林盟主的大动脉,将他最後说不出来的遗言永远埋在喉咙里。鲜血溅得很高,喷涌到大殿两旁的窗户纸之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什麽也看不清了,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了十一年前阿清被吊在城楼上的头颅,圆睁着眼睛。
“风掌门既然收下了礼物,现在可以来谈谈合作了吧?”呼衍途从父亲手中接回刀,将武林盟主流着血的尸体踢到一旁。
父亲点了点头,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情感,只是用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沾满血的手,对呼衍途道:“皇帝的行踪,现在是风瑶在打探。她是我的女儿,最听我的话,她已经与皇帝一行人相遇,很快就会向我们报告。”
“风掌门是聪明人。不过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呼衍途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您认识风泽麽?”
一提到大哥的名字,父亲的瞳孔骤缩,所有表情都僵硬在脸上。
父亲点头道:“认识,是我的逆子,但是此刻他已经被逐出风雨楼。他的任何所作所为都与风雨楼无关。”
“那就好。两年前,令公子在朔北围城战场上真的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烧毁我大军粮草,就有他一份功劳。所以我必须确定一下,风掌门,你能确定在这次行动中,令公子不会做出什麽让我们不愉快的事情吧?如果我们的合作进行不下去……谁能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呼衍途皮笑肉不笑道。
父亲吩咐旁边弟子道:“将杀字门四个弟子找来。”
我又惊又恐。杀字门四个弟子是风雨楼豢养的顶尖杀手,对父亲绝对忠心。北境一役後江湖各门派损兵折将,原本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武学独步天下的只有我们这四位刺客。
当今武林没有任何人能打得过他们,甚至连能从他们手底下过两招的人都没有。只要是他们想杀的人,就绝对不会失手。
四位弟子很快进了大殿,向父亲行礼。
“我命你们跟着风瑶,监视她,确保她顺利完成任务。一旦发现风泽行踪,立刻将其斩杀。”父亲命令道。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别的事情,犹疑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但他还是补充道:“如果发现风瑶与风泽相勾结,二人一并斩杀。”
“弟子遵命。”四个杀手领了命,立刻离去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惊骇不已,忙叫弟子转向,将我送回鹰房。
我豢养海东青十一年,与它们日夜相处,对它们的了解是任何人不能企及的。我与它们有着寻常人不能理解的感应。我能与它们对话,知道它们身处何方,了解它们所思所想。海东青彼此之间互相联系,它们都知道同伴的确切位置,也会将这些消息告诉我。
前一段时间大哥回风雨楼一趟,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只海东青。风雨楼衆人都不知大哥行踪,但只有我知道那只海东青现在在南城。
而小妹此时也在南城,二人失散四年,大哥得知她来,必然与她相见。只要他一在小妹面前露面,只要他们流露感情,就必然会被四杀手击杀。
我当即回到鹰房,支开所有弟子,准备纸笔,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写下,写给大哥。我叫他隐藏身份不许露面,尤其不能与小妹相见。我笨拙地写下我一直没学明白的风雨楼密文,虽然写得支离破碎,但是我相信大哥能看懂。
我秘密地将信收好,系在海东青脚上,让它去寻找那个被大哥带走的同伴。海东青回头向我示意,然後跃出窗子,向着天穹振翅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