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荧垂眸,霜白的睫毛遮住雾蒙蒙的眸子,“她取走了夜葳的真忆。”
归渊了然,“我说呢,夜葳的那段记忆早被天咒侵蚀得支离破碎,还被修改覆盖多次……”
他忽而一顿,狐疑地盯着乌荧,“可为何独独忘了你?”
乌荧沉默片刻,擡眼看他,“你不是更加清楚?”
归渊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哦,原来不是归离的手笔。
“可怜的阿姐……”他嘴里说着同情,唇角却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那——妘羽星的事,也与阿姐无关咯?”
他漫不经心地问着,目光却紧紧锁住乌荧的表情。
——他分明在来的路上碰见了那个“本该死去”的人。本还以为又是归离的杰作。
乌荧彻底沉默了。
那张常年冰冷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皲裂。
归渊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小荧儿,”他一把抓起乌荧的手腕,猛地翻过来,“你也想走上阿姐那条不归路吗?”
乌荧苍白的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一道银白色纹路,如毒蛇般蜿蜒盘踞。
那是天咒已经发作的痕迹。
“已经发作一次了。”归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阿姐也就算了,反正迟早也是要走的。可你不行。”他捏紧乌荧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还得留下来陪我,不然多无聊。”
他凑近乌荧耳边,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再敢为了随便捡来的阿猫阿狗糟蹋自己的性命,那我便杀了他们!”
乌荧低着头,什麽也没说。
可归渊知道,他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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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渐止,林间的光影斑驳地落在四人身上。
阿溪拢了拢衣袖,黑藤无声地缩回腕间,优昙花苞微微闭合,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
她擡眸,目光扫过将将走过来的归渊和乌荧,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次,不仅要向幽冥司讨个说法,”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冷冽,“还要你们幽冥司当衆立个誓——无论如何,绝不背刺四道。”
顿了下,说完後话,“自然,我们也会同样立下天誓。”
归渊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阿溪变了。
不是记忆的多寡,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从前的她,即便记得一切,也绝不会如此直白地将算计摆在明面上。
“有意思。”他轻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梅纹,“记忆的先後,竟也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性?”
乌荧站在他身侧,雾瞳微颤,却未发一言。
妘延冷眼旁观,心底却掀起波澜。阿溪的提议看似公平,实则暗藏锋芒——幽冥司若真当衆立誓,便再难暗中作梗。可归离会答应吗?
“怎麽?”阿溪似笑非笑,“弟弟做不得幽冥司的主?”
归渊眯起眼,瞟眼身旁,伸手一捞,揽过乌荧的肩膀,姿态亲昵,语气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小荧儿,你说……我们该不该替阿姐应下这事?”
乌荧擡眸,雾蒙蒙的眸子对上阿溪的视线,片刻後,轻声道:“幽冥司从无背刺盟友的先例。”
“哈!”归渊大笑,“好一个'从无先例'!”
他松开乌荧,向前迈了一步,酒红色的梅纹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阿溪既然开了口,我归渊自然要给这个面子。”他微微倾身,嗓音压低,“不过……立誓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坦诚些?”
比如——你究竟从夜葳的记忆里,看到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却胜有声。
阿溪面色不变,指尖的黑藤却悄然收紧。
“你多虑了。”她淡淡道,“我不过是替四道求个安心罢了。”
归渊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直起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罢了,横竖都是阿姐头疼的事。”
他转身走向林外,声音随风飘来:“三日後,幽冥司见。”
乌荧迟疑一瞬,终究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