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季平生的自白书
我一直觉得,在一见钟情之上,还有一种爱,是我生来就该爱你。
我记不清我和小佰第一次见是什麽时候的事了,可能是他在他妈肚子里丶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也可能是他在他妈怀里丶我在我妈怀里的时候,还可能是他在他妈怀里丶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这得感谢我妈跟他妈,得亏她俩关系不错,加上怀孕时间接近,总是互相走动——总之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毕竟自打我记事以来,跟我一块长大一块玩的,就一直是他。
我觉得他漂亮,头发漂亮,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唇也漂亮,不是像女孩子的那种漂亮,是我看一眼就会很开心的那种漂亮。
我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看他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我心里的地位能超过他。小时候觉得他跟爸妈并列,季平川往後排,长大後觉得他跟妈并列,老爹跟季平川都得往後排。
但其实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清楚,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质的。
我只记得第一次有意识审视自己的感情时,我就已经喜欢他了。
一开始感觉有点奇怪,因为从小到大,身边的叔啊婶啊丶哥啊姐啊,都是一男一女结婚的,就连郭凡那小子,喜欢的也是女孩。所以我开始疑惑,我对小佰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想要结婚的那种喜欢。
于是我去跟郭凡打听,问他喜欢孟晓玉是什麽感觉。
他说孟晓玉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睛弯弯的看得人心尖发软。
我不懂,我没看出来孟晓玉和班上其他女生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
但小佰笑起来的确好看。
我又问他还有别的感觉吗?
那丫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说了句想亲她。
给我炸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那天放学路上,他那句话老是在我脑子里边转,我忍不住偏头观察小佰。
他跟我讲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小嘴叭叭的,嘴唇看上去好软。
我确认了,我确实想亲他。
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小佰对我不一定有一样的感情,而且,两个男的……大概也会让别人觉得奇怪吧,万一他也觉得我奇怪,连朋友都做不成就坏菜了。
我决定不告诉他。
直到中考结束那天,我随口提了一嘴郭帆跟孟晓玉表白的事,小佰突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猛地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麽那一瞬间我不敢跟他说我喜欢他,最後随便搪塞了一句。
我说两个男的不能在一起。
却没料到他脱口而出一句可以。
我顿时懵了,但脑子还没转过来,他就匆匆走了。
当天晚上我一整晚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还是没想透他那麽说到底什麽意思。之後见面,他没有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我也没敢说。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聊起他要去县里上高中的事,一想到我们以後不会再天天见面,我心里就很难过,我说我舍不得他,他说他也舍不得我。
那一刻我福至心灵,像是突然开了半窍,朦朦胧胧意识到,小佰可能也喜欢我。
人在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时候是没办法思考的,我张口说出来那句话时,甚至都没过脑子。我看着小佰被吓得愣在原地,听他颤抖着声音说这样不对丶这样不行,就是没说不喜欢我。
于是我确定了,他也喜欢我。
他害怕得掉眼泪,我就把他搂进怀里。他总是比我想得多,想得远,所以比我害怕的东西也多,我都明白。
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虽然有时候会很累,但只要看到小佰,就什麽都不是事儿了。我想着等他高中毕了业,我们就一块去南方打工,等攒了钱,再在县里买个小房子住一起,这样我们见面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果然还是书读少了就像个傻子。
我一想到小佰以後如果要结婚,也只会和我结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就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抱着这个念想,我等他毕业,等我们都变成大人。
但没想到,人活着,总会有不顺意的时候。
不到三天时间,什麽都变了。
等我从屋子里被放出来,小佰早已经走远,我想逃出去找他,给我爹抓回来揍了一顿,此後两个月一病不起。
我身体向来很硬朗,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少,那是我第一次大病。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对什麽都提不起劲来,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快死了。
在床上躺着,我又忍不住去想小佰,我想我病得都这麽严重,他不可能安然无恙,有没有带药?带没带够钱?他从小恋家,我爹把话说那麽狠,他很久很久都不能回来,会难过吗?他没去过那麽远的地方,还是一个人,路上会害怕吗?省城没亲没故,会不会受人欺负?
想着想着就觉得,我还不能死。
我得想办法,想办法去找他。
过了几天,仟仟姐来了。我跟她打听小佰的事,她不肯告诉我,我知道她其实心里也怨我,如果没有我,小佰也不会那麽匆忙地离开家,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来。
我以为她只是想劝我放弃,但是她说的话却真让我开始害怕。她说得对,小佰去上大学了,会见很多孟庄村里见不到的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一年两年丶十年八年,就算他回来了,他所处的世界,还会是我能走进去的吗?
答案太明显了。
我开始心慌,害怕那一天真的会降临,害怕小佰对我露出失望的眼神。
我得追上他。
上学时都不曾有过的学习执念慢慢在我心里燃烧起来,我骗季平川去县里帮我买报纸,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就逼自己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看不懂就一遍遍反复看,我靠着这唯一的途径去了解世界各地发生的事,去触碰小佰接触的世界。
我想永远有能力站在他身边。
三四年出不去家门,我第一次被允许出远门打工,是跟季平川一起,他把我押到火车站,给我买了车票,带我上了车。我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铁轨和树,想着如果拉开窗户跳下去,会不会被季平川拦住,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