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兰不解歪头:“有吗?”
祝清连续小幅度点头:“嗯嗯,有。”
黎兰反思两秒,还是感觉自己并没有说重话:“没有。”
祝清用谴责的眼神看她,黎兰避开她的目光,走到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你过来坐。”
祝清走过去,好奇道:“你要怎麽解决这个问题?小宝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帮帮自己的朋友吧,而且也只是捐赠书籍,感觉这不是什麽大问题。”
小宝偶然间认识了福利院的孩子,和他们成为了好朋友,知道他们没有书後,自掏腰包给他们买书,怎麽看都是小孩子天真美好的友谊互动,祝清不明白赵云为什麽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小宝虽然年纪小,但也有自己的交友空间,不应该太过干涉她。
黎兰这回的沉默比之前都要久,久到她脸上的神色全部隐匿下去,在黑夜的灯光呈现出一种克制的沉重。
就像是她有很多经历,很多过往,很多感悟,但碍于种种原因,只能浓缩成几句潦草的回话。
“社会其实早些年就已经开始了少子化。”
黎兰以一句社会背景开头,祝清愣了一下,连忙坐直身子认真倾听。
“福利院里正常的孩子很快就会收养走,大城市的福利院还会有很多外国人来,他们更愿意领养一些有遗传疾病但是并不严重的孩子,比如唇腭裂丶地中海贫血。”
祝清安静地听着,目不转睛。
黎兰顿了顿,神色陷入回忆。
“那些剩下的孩子,大部分身体都有明显的问题,一个老师带几十个孩子,奉行的原则就是谁哭都不能安慰,他们得到的只是平均的丶稀薄的一点点关注。”
祝清目光中掠过一抹心疼,她记得黎兰就是孤儿。
黎兰语气却很凉薄:“他们早早就觉醒了同类竞争的动物性,他们极会看人脸色,和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完全不一样,看上去就是一个个小社会人。单纯天真在福利院绝对是最不合理的存在,这里没有小孩童真的土壤,有人变得阴郁,有人变得坚韧,有人变得渺小,但大部分都无声无息地活着,最终也会无声无息的离开。”
黎兰很轻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祝清:“小宝和他们交朋友的危险在于,人性的呈现是有选择性的,它们复杂而多变,小宝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正常与优渥,赵云害怕有人嫉妒小宝,害怕有人利用小宝,更害怕最开始他们真心和小宝交朋友,却在最後发现彼此天差地别而愤懑不平,所以赵云以为这些友谊在最初就不适合存在。”
随着黎兰的叙述,祝清脑海里展开了一幅幅画像。
衣着脏乱的小孩,脸上会闪过期待,紧接着是期待落空的失望,无数的失望累积过後,一张张幼小的脸只剩下麻木丶木讷丶冷漠和压抑。
一团沉重黏腻的空气,你想伸进去拉一把,都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祝清一时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黎兰并不想给祝清上课,只是挑挑拣拣把道理解释清楚,见祝清有所触动,目的已经达成,她站起身,擡手在空中犹豫两秒,轻轻落在祝清头顶,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别想了,明天我会去幼儿园一趟,小事,不用担心,去睡觉吧。”
她的语气很随意,也很松弛,似乎刚才压抑着沉闷诉说过往的人只是个一闪而过的虚影。
祝清小声说:“我不去。”
黎兰莞尔,眉眼浮现淡淡的无奈与宠溺:“听话。”
她的爱人是个多愁善感又善恶分明的人,这样的人活得很纯粹,黎兰喜欢祝清的纯粹。但祝清也容易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点点不好的事情都会让祝清上心,所以很多事情黎兰并不想让她知道得太清楚。
祝清擡起头,目不转睛地撞入黎兰的目光里。
她看见黎兰昳丽精致的眼睛,看见眼中沉浮着的克制而柔和的东西,突然伸出手抱住了黎兰的腰。
她把头深深埋进黎兰的怀里,用一种大刀阔斧的姿势与黎兰紧密相贴。
黎兰诧异极了,愣愣地擡起手,半晌才从祝清不断收紧的力度中回过神,声音不稳道:“怎麽了?”
难道是她说得太过分,让祝清感到难以接受了?
黎兰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既欣喜于祝清的主动靠近,却更担心祝清反常的状态。
黎兰动了动胳膊,小声安慰道:“祝清,你怎麽了,害怕了?不怕,有事可以和我说……”
祝清蛮横地再次收紧,脸颊在黎兰柔软的小腹蹭过,声音闷闷的,却平静而柔和。
“别动。”
“……我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黎兰(小心翼翼地挤出笑容):我哪句话说重了让你投怀送抱?
祝清(心疼地直抽抽):闭嘴……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