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穿着睡裙出来,莫名其妙的心事也去了大半。
她回了房间,把脸盆放下,弯着腰,正要将沐浴精油塞回柜子里时,目光落在右侧上方那块斑驳丶快要脱落的绛色漆皮上。
一只外皮油亮的花背蟾蜍静静地伏在那里。
它和程江雪四目相对,鼓胀的眼泡毫无生气地转动着,前肢粗壮,蓄势待发,像随时要跳到她的身上来。
“啊——”
程江雪的呼吸险些停了,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
她猛地向後退,拖鞋在干燥的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因为退得太快,不留神摔在了地上,掌心被刮得生疼,但又顾不上,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撑住了,想迅速站起来。
周覆听见动静,丢下手头的事赶到时,就看见一道瘦削的雪白肩膀,瑟瑟抖着。
“怎麽了?”周覆将她扶起来问。
程江雪胸腔里那颗心还在高频跳动,声带仍因刚才的惊吓死死地绷紧了。
她张开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周覆拍了拍她的背,再一次温柔镇定地问:“别怕,发生什麽事了?”
程江雪仰起下巴,看了他两秒钟之後,回过神,身体倏地就缩到了周覆宽阔的背後面,轻柔地像一片被晚风吹过来的叶子。
“癞。。。。。。癞蛤蟆。”她伸手指了指里面,声调也比平时高,裹着七魂未定的颤音,像是快哭了,“它背上是灰的。。。。。。不,全是斑斑点点,它就那麽趴着,离我这麽近,我去放东西的时候,差点摸到。。。。。。”
人在惊悸之下,说话会变得颠三倒四,语速不自觉加快。
程江雪现在就是。
周覆真怕她下一秒就会哽住。
而她的另一只手,急切地,带着抓握的力道,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周覆的手往後伸过来,温和有力地握住了她:“好,没事,我过去看看,帮你把它赶走,不用怕。”
平复了一些之後,她轻轻点头。
因为贴得太紧,她的呼吸急促而压抑,温热的气息拂在周覆背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一滴,一滴,又一滴。
无声地洇湿了一小片衣料。
周覆的脚步像被什麽绊住,他走得很慢。
比起那一只长得吓人却没什麽攻击性,甚至还能消灭蚊虫的蟾蜍,程江雪更叫他手指发颤。
她的房间太香了,没进来多久,一股浓郁的橙花气味便围困住了他,让人气息紊乱。
她还是钟爱这种蒸馏提纯的花香。
很久没闻到过,周覆短暂地闭了阵眼,喉结微动。
重逢以来,每次和她说话,他都不敢用力呼吸,现在居然闯到她房里来,够自不量力的。
真是担心什麽就要来什麽。
就这麽紧迫的状况下,周覆脑中还没由来地响起她念过的一支曲牌——“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好像是王实甫写的吧,那时候她很喜欢倚在他耳边,嗓音甜软地讲这些给他听。
那只蟾蜍仍伏在那儿,似乎很喜欢衣柜这个纳凉场所,周覆四处看了看,从墙角拿了个小纸盒,慢慢地靠近了柜子。
程江雪一直跟在他身後,不敢离开半步。
快接近目标时,周覆手臂飞快地伸出去,别说蟾蜍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下子就被盖住了,连程江雪都看直了眼。
他偏了偏头,对程江雪说:“去拿一本大一点的本子来。”
“哦。”她跑开,拿了本没用过的硬壳本给他。
周覆接了,叮嘱她:“站过去一点,我要把盒子挪到柜边再盖上,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再跳出来,别又吓着你了。”
程江雪点点下巴,退後过去,又迟疑地说:“那。。。。。。那你注意点。”
“没事儿。”周覆往後扭过脸,朝她笑了下。
难得,重逢以来她总算主动关心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