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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VIP（第4页）

尹姿夸了句“好孩子”後便含笑朝田开行一礼：“晚辈见过田老东主。”

田开捋着银须，慈祥地回忆起来：“平邑与尹公子一别再见竟过了四个多月，时光不等人呐。”说着捏了把孙儿脸蛋，“自个儿玩去，大父要陪客了。”

“是大父。”田溪应完话，立时转身对尹姿行告别礼。

尹姿望着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会心夸道：“小公子被教得甚是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都是礼仪，田氏有福，晚辈恭喜老东主。”

若是旁人对田开说这种话，他定会将其视为阿谀奉承之言，可尹姿身份不同，他是预言准确公子炽新生麟儿诸多异祥的神人，是大星象家尹臯的後裔和传人，是登上山随便一指就让田氏精准凿出炭的高人，种种妙不可言的“算无遗策”事迹，令田开闻此话颇为喜出望外。

尹姿绝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普普通通夸人的话，暗地里竟有着翻江倒海的威力，居然让田老东主为此联想纷呈，尤其是继承人的事。

田开热情慈和地请尹姿和皮厘落座，含笑直言自己为何请尹姿到家里做客的缘由：“多亏今夏有尹公子鼎力相助，平邑采炭量居田氏全部炭区之首，且开采中发生意外事故数也较往年少了三成。”

尹姿听了也高兴，就跟自己的事那样高兴，可还是谦虚地回应道：“晚辈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田氏炭商之事能蓬勃丶福报能旺还是得益田氏有厚德。”旋即引用《周易》名言，“厚德才能载物丶才能承财。”

闻此言，田开更欣赏尹姿为人，夸道：“尹先生妙人妙言，说的话总这麽与衆不同丶令人深省。”

“晚辈瞎说八道的话，恳请田老东主千万别把晚辈捧太高。”

“尹先生难道不想站得更高吗？”田开接言，趁机想摸一摸尹姿的底，“站得高才看得远。”

尹姿笑笑，摇着头：“不敢隐瞒田老东主，尹姿志向不在商事上面，因而从来没有企图攀越商旅高峰，站到最顶上欣赏风景。”

此话一出，不止田开大吃一惊，连素来面无表情的皮厘都转头看向她，摆出一副聆听的表情。

田开毕竟是商旅浮沉数十载，定力甚好，须臾就稳住心神，肃然追问：“那尹先生志向在哪？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尹姿羞涩一笑：“其实也不算秘密，虽然晚辈从未对人说过。”

田开表情又是微微一变，没开腔耐心等待尹姿往下说。

尹姿慨然道：“晚辈自知这辈子都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归属，这个归属，鲜少有跳出。”

田开好奇：“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归属，此话怎讲？”

“平淡无名。”尹姿先给出一个词的总结，再补充解释，“小人物活的时候只被邻里几人认识，死时也只零星几个亲友前来吊唁，死後一年，或许更短，一月後小人物就被人遗忘了，时间再长些，後世无人知晓其姓其名，”

眉眼一弯，尹姿引用杨慎的词，两句拼成一句：“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因而晚辈只求温饱，不逐名利。”

之所以会提及“小人物”，皆因前世尹姿读过一则反鸡汤段子——『有没有想过也许一辈子你都是个小人物』。

彼时她无法对这段话共情，尽管她深知自己注定是个小人物，直到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与历史书里出现过大名的那些人，或擦肩而过丶或把酒言欢，更甚者她直接成为始皇帝嬴政的亲人，并且朝夕与他共处。

每夜在灰雾大厅翻阅书籍，终于在那麽一刻，尹姿有了——自己随手轻轻翻过的一页便是某人的一生的体悟。

这些“某人”，放在历史长河中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而她呢，注定是夜空滑落的流星，一闪即隐，也许有人看见了，也许一个人也没看见。

在灰雾大厅读的史书越多，接触的鲜活古人越多，尹姿越发体味出自己渺小如尘埃，一辈子终将都是个无名小人物的苍凉感。

或许有人这一生，籍籍无名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史无考证；抑或有人这一生，波澜壮阔甚矣却也只在书上留下一段轻描淡写的文字，王侯将相尚且如此，何况区区一介平民或者商贾。

不是她不想成名，而是在这个大争之世，注定了同时期内彪炳史册的人一定是在这场血雨腥风中拼杀出来的最後一人。

而这个人就是，始皇帝嬴政。

收回思绪，尹姿正声问道：“不知老东主有没有一种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体验。”

田开点头，若有所思道：“老夫也时常感叹天道之神奇之隐秘。”深吸一口气，“尹先生呢。”

“推着晚辈往前走的命运是……”尹姿顿了顿，斟酌措辞，“晚辈的亲姐嫁给了秦国公子嬴异人，并且为他生了个儿子。”

田开惊愕这个答案，眼皮猛跳，心下有了个判断，但这个判断太吓人了，他踟蹰问道：“尹先生的意思是……”

见田开猜到却不敢直说，尹姿接过话，含蓄回应：“晚辈志向只在尽全力抚养他成才，所以经商只是手段，让家人活得更好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田开谨慎问：“尹公子就不担忧时机晚了吗？”

“五岁刚好，不迟，一切都来得及，”

停顿一下，尹姿羞涩地干咳两声：“不瞒老东主，晚辈拿很多事观察和考验过了，小娃崽天资不错，若他肯奋起直追，追上别人是早晚的事……”

紧接着，尹姿收起笑容，语气一转，从方才的恬淡轻松，变得严肃丶却自信笃定：“等他追上，下一步一定是，叫人永远追赶不上他。”

田开自持有勇有谋，断人断事皆有独特眼光，从来很自信，不料今日在一个晚辈面前顿时感到被对方气势压制住了，顿时盘桓在心底迟迟做不了决断的那件事犹如脱缰的野马，跑了出来。

他难为情地看向皮厘，歉意地说：“皮少侠，正厅备了酒菜，请你先移步用餐，老夫有点事想再留会儿尹先生，请少侠见谅。”

皮厘面无表情点头，摸着剑站起身，立时田开招呼花厅外侍立的小厮：“给皮少侠带路。”

皮厘走後，田开从主座起身把敞开的窗户和门都关上，末了还叮嘱另一个侍立在外的小厮：“你去影壁那候着，不要让人靠近花厅。”

尹姿被田开屏退所有人似乎要密谋造反的架势给吓傻眼了，忙问：“田老东主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