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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VIP（第4页）

田骁神色陡然变囧，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对方，也……说不过对方，于是抿紧了唇。

将绷直的腰背一塌，尹姿有些失礼地单手托腮，手肘靠在矮几上，她用令自己舒服却软哒哒的姿势，缓声说出最狠厉的话：“晚辈不是一个短见之人，眼前的利好，怎麽说呢，在晚辈眼里其实是一颗里面淬了毒的红果子。”

拿起盘里一颗红果子，尹姿咔嚓利落咬一口：“第一口虽然甜，但也只能吃一口，第二口保不准牙齿就倒霉的咬到毒了。”

尹姿有些叹息：“商旅中的得丶失丶利丶亏，从老天爷说了算变成由时下一群人决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可不凭好恶公平对待世人，人能麽？不能！人有七情六欲，所以任由新规肆虐盐市，晚辈岂不是主动将小命送人手上随意拿捏。”

咔嚓又咬一口果子，尹姿嘴角噙笑：“晚辈给家中娃崽说过，我们只听天命，不听别人安排的命。因而任何事，晚辈都要给他做好表率。——何况，晚辈是下决心要在盐市逐很久利的，岂是玩玩就收手。”

品菽目光一闪，田骁表情也微不可察变了，不过都一现即隐。

说完正义的一面，尹姿准备说邪恶的一面了，她从不在人面前隐藏自己恶的一面。

倏然话锋一转，尹姿声调从方才正气凛然变成肃穆凛冽：“不瞒仲公子和大先生，晚辈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品菽目光又一闪，田骁表情同时微不可察也变了。

尹姿忽然敛住这股杀气，羞涩一笑：“晚辈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猗顿氏四陶执事仗势欺人，得罪了晚辈，所以晚辈决定一拳打回去。”

松开托腮的左手，丢掉果核，腾出两只手，尹姿散漫却标准地打了个拳招：“有位伟人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晚辈这一拳头若能在盐市上光明正大打出去，且还打赢了，那麽将来，谁还有胆子敢欺负我这样柔弱的小商贩呢。”

自言自语般，尹姿说：“应该没人敢了吧。毕竟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武器。”

某人最後这句嘟哝，品菽没听明白，田骁对知识丶武器也不懂，但他们两人依据尹姿前言其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她想表达什麽意思。

收回思绪，尹姿朝田骁堆起一脸可亲的笑容，旧事重提道：“晚辈说完谋划，仲公子您可以在今日辰时前深思熟虑好吗？因为……”

迟疑几瞬，尹姿还是实话实说：“若您不答应帮忙，晚辈势单力薄，只好……怂了，辰时一到便去兑刀，马不停蹄下盐场，买完盐星月兼程奔回邯郸。”

田骁霍然瞪大眼睛，浅蓝色的眸子像两颗玻璃珠熠熠生辉，显然某人前刚後怂态度转变极快，饶是素来持重冷静的田氏东主也稳不住心绪了。

品菽倒是稳住了，慈和地笑出声：“公子真是一个妙人也。”

尹姿尴尬地挠着头，赔笑。

“田骁答应公子辰时前给你答复。”田骁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太好了，多谢仲公子。”尹姿拍腿，提高嗓音，“那晚辈就快言快语了。”

“问：如何让投机者无盐可借？答：买断与投机者勾结的私商手里的全部精盐。”

“又问：如何让盐价与投机者初衷背道而驰？答：团结所有老实本分的盐户，让他们听从指令按兵不动，让卖则卖，不让卖则不卖。”

“前者，晚辈按往年除田氏外六大私商货运数目，粗略，不，其实是精确核筹过，买空他们七日内的精盐库存，要一万金。”

“後者，晚辈走访了海滨和城邑近百家盐户，寻访中笃定了田氏在他们心中的威望——极高。”

时下战国气候，冬春相交之际海盐从晒干到提纯为精盐通常需要七天，是以尹姿的筹谋按七天计算。

话毕，田骁及品菽都默不作声，田骁算了本来就是一个闷葫芦，品菽却也不说话，看来事情比自己想的棘手。

尹姿越挫越勇，定好神，继续补充：“时下盐市情况是，卢金兑率日日攀涨，‘秃鹫们’想继续空手套白狼就必须做空盐市，额，做空就是……”

懊恼自己嘴快蹦出一个现代金融名词，尹姿停下来解释：“做空就是让盐价像人一脚踩空，从高处往低处跌。”

田骁默默颔首表示听懂了。

“‘秃鹫们’既然要搞事情，势必第一步是借走私商手里大半多的盐，盐库空虚，此时田氏再出手购买，至多用一万金就能搬空他们的盐库。”

“‘秃鹫们’借到盐，势必第二步是将借的盐在目下高价的行市中全部卖出去，紧接着放出影响盐价暴跌的消息，然後就是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坐等渔翁之利。”

“这时候只知盐事不闻天下事一辈子囿于脚下这片海的本分盐户们，变成了一群被渔网吓坏的可怜小鱼，抱头乱窜丶慌不择路，趁盐价跌的不算多时，慌忙将手里的盐卖出去，岂不知如此正中‘秃鹫们’的圈套。”

“以前没人保护他们，老实人才被恶棍摁地上随便欺负，目下，嘿嘿田氏给他们撑腰来了。”尹姿邪魅一笑，“只要田氏能这时站出来稳定军心，让盐户们不要慌，稳住不卖，盐市的买家还是那个数，卖家却……少了。”

尹姿突然兴奋地叫了声：“仲公子，您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吗？”

田骁听得极认真，柔声说道：“物以稀为贵。”

“是也是也。”尹姿雀跃地点头，“盐价不跌反涨。”

商旅老人品菽自然地接过话，捋须自得，用很笃定的嗓音说：“私商一面要反向来田氏高价买盐，一面会催促‘秃鹫们’还盐。散户丶田氏皆有大利可图。”

“是也是也。”尹姿接过话又补充了一点，“会逼得‘秃鹫们’将先前吃下的不义之财吐出来，有人甚至会吐得肝肠寸断。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哈哈哈哈。”

尹姿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爽了，不顾礼仪地大笑出声，眉眼弯弯，好看极了，动人极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啊，只要会心去笑，随便一个笑容就很漂亮动人。

田骁忍不住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