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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
蓝城的夜空向来晴朗,星星只能看到两颗,半明半暗,坠在天边。
小玲肩上披着文森特的外套,坐在派出所门口第二级台阶上,额头抵着膝盖。
“你其实非常勇敢,”文森特在小玲身边坐下,拧开矿泉水瓶盖,“如果换了我,我肯定不敢像你今天这样,把你家里的摄像头视频,和他发你……隐私照片的记录统统拿出来,摆到警察面前。”
小玲疲惫地直起身,眼睛依旧肿着,接过矿泉水。
“我不勇敢,我要是真的勇敢,我早该在他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报警,那样就没有後面的故事了。”
“不,”文森特一本正经道,“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你至少在今天迈出了第一步,而不是明天,不然还要多受一天的折磨。”
小玲勉强牵了牵嘴角,喝了口水,又揉了揉眼睛。
“我知道他是个坏人,可他一开始对我很好很好的,就很霸道总裁的那个风格,他对全世界都很坏,唯独对我一个人好,我很吃这一套。但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一直说是因为我变了,可我已经在很努力的改了……”
文森特摇头:“他在PUA你呢,别想了,他不重要,这个故事已经翻页了。”
小玲神色忧虑,缓缓点头,又回过头往里面看。
明昕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与警察交谈着什麽,一米六八的普通身高,小玲却觉得再没见过比自家老板更伟岸的身姿了。
文森特也顺着小玲的目光看过去,眉眼柔和下来。
“等你下次决定爱上什麽人的时候,记得去爱上一个好人,而不是一个只对你好的坏人。”
小玲吸了吸鼻子:“像老板娘你这样的好人吗?”
文森特忙哎了声,竖起食指:“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这麽叫,不然我给她吹枕边风说你坏话哦。”
枕边风,吃到瓜了。
小玲破涕为笑,比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文森特满意点头,又道:“……好人不是我,喏,好人的标杆在那儿呢。”
正说着话,明昕拎着手包走出来,眉间似有忧虑。
“在聊什麽?”明昕随口问了句,“结束了,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坚决拒绝和解,但是——”
“情节过于轻微,不予拘留是吧。”文森特起身,又很绅士地把手腕递给小玲,让她拽着起来。
明昕摇头:“监控里小玲还手了,所以定性是互殴,只有散布他人隐私,能把他拘留三天。”
小玲眼里的光芒熄灭了。
“就……只有这样吗?那等他出来,再来我家怎麽办啊?”
明昕撩起栗色的碎发笼到耳後,问小玲:“你来蓝城打工多少年了?多大年纪离开的家?”
“初中毕业就被家里赶出来了,在蓝城打了四年零工。”
明昕嗯了声:“有兴趣去青城发展吗,我在那边有家猫咖,刚好前几天有个服务生辞职了,你去顶她的位子。”
小玲的眼睛唰地亮起来。
“同意了?”明昕摸出手机,“身份证号报给我,我给你订明早的机票,今晚你回去收拾东西,以後没事不要再回蓝城。”
小玲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边抽噎边报上身份证号,最後干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含糊地嘟囔着什麽“一定好好干活”“当牛做马报答”“老板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有好报”之类的,明昕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文森特,意思是你刚刚跟她说什麽了,文森特眨巴眨巴猫眼,示意我可什麽都没说,我最无辜了。
“其实如果你不想她给你机票钱的话,还有更好的说法。”
几十分钟後,将小玲送回出租屋的二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路灯下。
“什麽说法?”
文森特摸了摸鼻子,掐着嗓子学她平时的语调:“今晚你旷工几个小时,工钱就不给你发了,正好抵你去青城的机票,到了好好干,知道了麽?”
明昕笑:“原来我平时说话是这个风格吗?”
文森特晃晃脑袋:“不是啊,你对我不这样,你当老板才这样,我很——”
“很什麽?”明昕随口追问。
文森特不说话了,站住脚步,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那大概是个诸如喜欢欣赏一类的词汇。
因为怕她不想听,所以文森特没有说。
明昕也站住脚,回头与男人对视。
三年时光在二人身边呼啸流转,在某几个瞬间,明昕恍惚有种人在斯德洛格的错觉。脚下的路并非是蓝城通往冷玛奇朵的大街,而是异国他乡的小巷,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路过瑞奇的酒馆。
“我今天——”文森特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也算帮你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可以要个很小的奖励吗。”
“你想要什麽?”明昕看着他。
文森特薄唇微抿,很是谨慎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手指细白修长,被路灯镀上暖黄。
“牵一小会儿,可以吗?”
寂静萧瑟的街口,被路灯拉得细长的影子先一步探头,影子的手彼此牵着,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爱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