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熙低头品茗,掩饰住眸中神色。昭王殿下并非好糊弄之人,可他眼下是如此信任她。无论她说什麽,他总是愿意相信的。
若是有朝一日,他知晓了她的欺瞒……
顾宁熙指尖微蜷,茶水入口只馀苦涩。
梦中已经给了她答案。他登上至尊之位,折了她的仕途,毫不容情将她锁入金殿中,让她成为他掌中禁脔。
她挣不开,更逃不得。
……
夕阳的馀晖映入窗格,叩门声响起,顾宁熙方擡眸。
“你怎麽一个人坐着发愣?”
顾宁婉吩咐侍女留在外间,擡步进了屋子。
顾宁熙收拾思绪,自午後昭王殿下离开後,她便一直待在书房中。
她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阿姊。”
“一家人何必客气。”
顾宁婉想起白日里吟月匆匆奔到她院中的情形,所幸她赶得及帮忙,拖了一段时间。
“不过昭王殿下为何没有起疑?”
仅仅是采买书册,如此神秘实在牵强。吟月转达时,她还以为是吟月漏听了哪句话。
顾宁熙勉强笑了笑:“他知道我与阿姊关系不错,但在外人面前我们又没有往来。所以我替阿姊买书只能悄悄去办,借了给母亲请安的名目,却不在沁兰院中。”
环环相扣,原本的破绽便不再是破绽。
顾宁婉会心一笑:“昭王殿下知道得还挺多。”顿了片刻,她道,“他对你也足够好。”
顾宁婉心底疑惑尽消,难怪殿下还会主动在父亲面前揭过此事。
天底下能让昭王殿下这麽迁就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位,也就是熙儿了。
顾宁婉道:“至于书籍的名目,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得定一册。”
她正要与顾宁熙商量,却发现妹妹眉宇间含了忧色。
“怎麽了?”
“阿姊,我这般蒙骗他,是不是……”
她语带愧疚,顾宁婉不以为然:“你想什麽呢?你自幼就扮作男孩,又不是专门为了欺骗昭王殿下。更何况如今你在朝为官,身份一事必得谨慎。对外隐瞒也是无可奈何,若是你困于内宅,能成什麽事?”
她仔细开解妹妹:“无需多心,更无需歉疚。”
天色渐暗,顾宁婉点了书房中的灯火。
明亮的烛焰跃动,驱散了方才的昏暗。
顾宁熙帮着阿姊剪了灯芯,顾宁婉道:“不过昭王殿下到访,他寻你有何事?”
“他来找父亲议政,顺道将生辰礼给我。”
书案上正摆着那一方紫檀木的锦匣,装饰完好无缺。在烛光映照下,更见贵重不俗。
顾宁婉笑道:“你都不打开看看吗?”
顾宁熙午後思绪太乱,一时都没能顾及此事。
她将锦匣捧到书案正中央,小心翼翼解开系带。紫檀木盒上的雕花巧夺天工,一看便知出自宫廷。顾宁熙转动着欣赏过四周的花样,单是匣子作生辰礼都绰绰有馀。
匣中贮存一幅画卷,顾宁熙将其取出。
姐妹二人共同徐徐展开,烛光下,她们的手不约而同顿住。
屋中静了许久,金玉堆中长大的顾宁婉都不由倒吸了几口凉气。她半晌寻回自己的声音,感慨道:“好阔的手笔。”
前代画圣李思道的《江帆山水图》,此乃画圣生前最得意的杰作。道一句旷世名画不为过,几代帝王都难寻其踪影,焉能估量价值几何?
如此流传千古的名作,昭王殿下就这麽当寻常生辰礼赠给了熙儿。
姐妹二人相顾无言,顾宁熙更是沉默。
最初出现在梦境中的《江帆山水图》,在昭王府库房中惊鸿一瞥的《江帆山水图》,最後竟真落到了她手中。
兜兜转转,命运弄人。
良久,顾宁熙道:“阿姊,你说我能还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