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啊,襄阳的雪狱山回不去了,白头山也不错吧。”郑在成擡头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枪声又一次响起。
这枪声,从监狱里听来,这一枪,与刚刚的十枪,完全一样。
从郑在成听来,枪在自己手里,与枪在日本兵手里,完全不一样。
从监狱来哨所的一路,犯人们和狱警有说有笑。
从哨所回监狱的这一路,就比较安静了。除了镣铐摆荡碰撞的声音,听不到其他。
郑在成的耳朵里,却似乎并不清净。
“毕竟开枪的是郑在成啊。”
“郑队长不开枪,还能谁开啊?要不是郑队长,今天可能不止死金三一个人。”
“金三还当时没死啊,如果非要说金三是谁杀的,那就是郑队长啊。”
“他以前如果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今天也不会是他当这个队长。”
“金三被砸伤了,原本就是没救了,开不开这一枪也没啥区别的。”
“日本人今天让他杀金三,他杀了。明天让他杀别人,他难道就不杀吗?”
没有任何人真的把这些“心里话”讲出了口。其实讲与不讲也没啥区别的,郑在成看着衆人的样子,心里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郑在成的心里同样有千万句话,一句都没不出来。
“吃了苦就要闭上嘴,知道吗?张开嘴,苦就永远在嘴里。咽下去,就不苦啦。”刚才来的路上,他说过的话,此刻还在这山间飘荡呢。讨厌。
没办法,郑在成只好闭上嘴,全都咽下去了。
眼泪憋到嘴里,也是苦的。而且,咽下去了还有,咽不完的。太讨厌了。
全怪马德胜,没有把“揉额头止眼泪”的法子教给他。
慰问演出的舞台还是要继续搭的,郑在成打发狱警小弟带着犯人们去继续干活,他自己则强打起精神,要去办公室看看马德胜那边的战况如何。
狱警带着犯人们刚进去,後面来了一辆车。郑在成回头一看,正是杜清河的车。
杜清河本人并没有来,车里依旧只有司机一个活人。
司机见郑在成过来,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他,“杜先生说,这个要交给……你们新来的那个日本长官叫什麽什麽本的?”
“河本先生?”
“对对对河本……正好兄弟你都在这儿了,就你帮我拿上去吧?我就不用上去了呗?”
“好。”郑在成拿了文件袋,便走上楼去,走了两步他又回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行不行?我要下山去。”
“没问题。”
其实杜清河交代的是,让司机亲手把文件交给河本。因为,这里面的东西不能让郑在成看。
但凡郑在成稍微多个心眼,看一看里面是个啥,他和马德胜都能少遭不少罪。
倒霉的是,心烦意乱,而且本就老实的郑在成,上楼这一路完全就没有想过要打开瞅一眼。没辙,有些苦活该他吃。
司机也没琢磨这麽多,他只是有些纳闷——这狱警队长怎麽天天下山?什麽工作态度啊这是?
一到河本的办公室,郑在成这不更乱了吗。
妈耶堂堂的“第十位九君子”赵诚让武士刀给叉地上了。
而武士刀的主人,河本优作,却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