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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邸之後灼玉一直以为容濯会派人来给她送信吓唬她,他从前就时常这样做,对外绝对兄友妹恭,一回王邸训兔子一样地训她。
可这次灼玉忐忑又希冀地等了好几日,什麽都没等到。
她心里便放松又失落。
如今容濯身份变了,行事风格自然也变了,不过保持生分也好,就不会逾越君臣间的分寸,内心说不出缘由的担忧也会淡一些——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一旦他们不再是兄妹,她不仅会失去一个阿兄,还将面临重蹈覆辙的麻烦。
夜已深,灼玉起身吩咐守在外头的护卫缙云和缙武:“王邸戒备森严,你们不必时时守着,去休憩吧。”
缙云缙武退下了。
缙云矫健的黑色身影离开赵王邸,来到一处殿宇中。
“回殿下,翁主头几日忐忑丶紧张,而後失落。但这两日倒是无比平和,仿佛卸下了什麽重担。”
太子宫里,容濯在千枝白花灯架前逐个剪烛芯。他侧身而立,如玉侧颜被灯烛映得柔和但神色不明,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重担?”
亲王兄回了赵国,他这个无名无实的阿兄就成了负担麽?
兄妹不见面的一年里,他总算压下了怪梦,及那些怪异的情愫。
但此刻容濯看着摇曳生姿的烛火,想到妹妹明媚的眸子。他一怔,又生出那日在长乐宫一样既似曾相识又陌生的感触。比一年前的情愫更复杂丶更怪异,像心中埋了根线。
稍一扯就要勾出汹涌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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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邸休整数日,灼玉收到来长安後第一封邀她赴宴的帖子,来自那素未谋面的晋阳长公主。
一年前她查阿姊当年去处时,曾留意过这位长公主,只可惜因晋阳长公主在云游四海而一直不曾得见。
如今总是有了机会。
宴席设在长公主府的桃林中。
灼玉一入席,一位着红色深衣,梳垂云髻,两额别了金镶玉流苏发饰的雍容妇人上前:“这便是恪阿兄家中那位声名远扬的掌上明珠罢?果真倾城佳人,叫人一眼难忘。”
能唤父王阿兄的人并不多。
灼玉不必多想也能轻易猜出这一位便是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热络拉过她,问起赵王的近况,灼玉有问必答,安静听着长公主与旁人寒暄。半晌都听不出什麽有用的话,她索性起身去桃林闲逛。
不觉逛到深处。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远处有两个婢女正私下交谈。
“殿下今日似不高兴,莫非是听闻安阳侯要另娶佳人?”
“谁知道呢,殿下从前对侯爷父女也不上心啊,说不定是因为别的缘由。总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我头上,就是稍後献舞的阿莺怕是要遭些罪。跳得好要遭罪,舞得不好更是!”
另一侍婢不解:“为何?”
对方解释:“阿莺和个叫阿媱的舞姬都是吴国送来的,三年前似乎是因为侯爷对阿媱另眼相看,惹了殿下不悦,总之是因为阿媱才闹的和离。这之後阿媱就消失了,也不知後来去了哪,许是被殿下赐死了,也搞不好被侯爷带走金屋藏娇了。阿莺和阿媱要好,她大抵清楚,要不殿下怎会每次心情不好,就把怨气撒到阿莺的身上?”
灼玉抓住桃枝的手不断收紧,目光逐渐沉凝,盯着两位侍婢的背影好一会,随後慢慢返回了席间。
长公主喝得半醉,朝她招手:“回来得正好,姑母这有位来自吴地的舞姬,擅吴风盘鼓舞,阿蓁懂舞,快来瞧瞧她舞得如何?”
灼玉笑吟吟落了座。
舞毕,灼玉不吝赞许,“不知殿下可否割爱,把这舞姬让给我?”
晋阳长公主凝眸盯着她,问:“阿蓁为何偏偏要她?”
灼玉慢条斯理道:“她的舞步似曾相识。指点她的人应当是吴地人,我与那人应有渊源。
晋阳长公主品咂着她话中的意味深长,幽幽追问:“是何渊源,可千万别是有旧怨,波及了阿莺?”
灼玉一贯圆滑,这次却不打算隐瞒她与阿姊关系。现在隐瞒,若日後长公主得知她与阿姊的关系,只会暗中对付她,不如坦然告知。
正好也试探阿姊的下落。
她如实告知:“殿下尽可放心,是于我有恩之人。”
晋阳长公主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但随後她又笑了,她是天子亲妹,何需怕区区个黄毛丫头:“阿蓁想要阿莺,是想同她打听那位故人的下落?与其问她,不如直接问姑母。”
灼玉并未客套:“有劳告知。”
晋阳长公主把玩着酒觞陷入回忆,幽幽道:“她呀,三年前犯了错,自请前去匈奴和亲了。”
只这一句,灼玉心中的希冀彻底摔碎,手中的酒觞顿倾。
她失了态,许久未能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