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凌眼中戾气窜升,他们三人都被收了防身之物,但他有身量上的优势,挟持得灼玉喘不过气。
靳媱慌乱上前试图拉住他:“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麽!别伤害她!你让我做什麽都好。”
容凌目光稍缓,但不曾松开:“我可以信你,但绝不信她。”
靳媱却倏然擡手,一道锐利光芒划过容凌眸中。
“靳媱!”
容凌断喝一声,闪身避开。
但因他在挟持灼玉,反而被灼玉反过来拖慢了动作。
噗——
那锐利物什刺了下来。
靳媱手很准,直直刺在容凌肩颈处,灼玉也趁机逃脱,踹了容凌一脚并拉着阿姊往後退。
容凌沉重地闷哼一声,捂住颈侧并用力将那簪子拔出,眼里迅速漫上戾气:“阿媱,你竟天真到以为……区区一根簪子能杀得了人麽?”
靳媱不说话只死死盯着他,灼玉捏了捏阿姊的手後退。
容凌踉跄往前几步,气息凌乱,冷冷看着灼玉:“翁主一贯圆滑,但我忘了告知你,高柳塞都尉贾钟——你父王旧部,如今是靳逐的上官,乃我吴国旧人!我已吩咐我的人,若我死在匈奴,就让贾钟杀了靳逐和容濯!”
他转向靳媱,急促道:“阿媱,你替我唤来巫医,今日这一簪……就当我偿还你过去四年的苦。”
靳媱不为所动。
灼玉眼中则闪过恶意的笑,幽幽道:“三丶二——”
最後的“一”还未能数出口,容凌心口陡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意,口中喷出一口黑血,高挑的身形如一株被伐倒的巨树重重地倒下。
容凌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睁大眼,顿时明白过来:“簪上有毒?”
灼玉点头:“对,簪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是我阿兄送给我的及笄礼。怎麽样,它很好用吧?”
她的圆滑悉数褪去,只剩冷冷锐意:“容凌,你与吴王自诩聪明,把别人当做棋子,想杀就杀,想弃就弃。你鄙夷情爱,任吴王把我阿姊送走。你利用素樱对你的信任害了她腹中孩子,利用我和容玥来要挟我父兄……你视卑贱之人尤其女子如草芥,可有想过会死于一根女子的发簪?”
见血封喉无药可救且毒性很猛,容凌神思迅速恍惚。
他想自己这一次是要死了。
灼玉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胸中充斥着被强烈的不甘丶愤怒,随後是颓丧。激荡情绪充斥,比渗入血肉的毒还让他痛苦千倍!
“为……为什麽……”
为什麽他会输?容凌忽然茫然,躺在地上望着帐顶,他问自己,问死去的父王,更问苍天和命运。
但父王已成游魂,命运从不会回答谁,他自己更回答不了自己。
“没有为什麽,若要问不妨问一问多年前的自己。”
清冷的女声打断他,竟一反常态地温柔,来自曾被他抛弃的爱人——亦算是敌人,靳媱蹲下身,像当初二人还要好时那样温柔地拂过他脸颊。
“容凌,别挣扎了,你也该去死了,你可以去死了。”
虽是恶语,听来却像某种超度的经文,因身为困兽而紧绷多日的心弦在一刹之间松懈,霎时不甘丶愤怒丶不解竟是悉数散去了。
容凌突然觉得解脱。
他像被蛊惑似地看着靳媱:“我……我可以死了?”
他可以死了,可以不必再背负父王的丶自己的执念了?
容凌顿时像一个婴孩,涣散目光充满依恋,不移眼地看着靳媱,像是怕她马上要走:“阿媱,阿媱,你……”
靳媱会意接话:“我会忘记後来的你,只记住从前的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大昭还剩哪些人麽?”
仅存那点理智也足够容凌判断她的意图,但这不重要,他都快死了,还要算计丶戒备什麽?
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负累,变得无欲无求,凤眸格外干净,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逐一说出:“廷尉府张坦……高柳塞……贾钟,赵国——”
他停了下来。
最後一丝生机逐渐离眸而去,容凌撑着最後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靳媱。即便是濒死之时,他也习惯通过交易获得所求,哪怕只是想要一个吻。
靳媱明了,像从前她常对他做的那样俯身在他额上一吻,轻道:“容凌,下辈子就当一个情种吧。”
容凌合眼,嘴里溢出最後一句:“赵国都尉,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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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凌彻底地咽了气。
靳媱闭眼,浑身的戒备和力气顷悉数卸下。她冷淡瞥了死去的容凌一眼,再无方才的柔情。
倾倒烛台丶烧了大帐,靳媱拉过灼玉:“事不宜迟,快跟我走!”
靳媱称容凌要杀单于为左贤王报仇,已被她们反杀。趁机将灼玉带离大帐,迅速给她套了件胡人的衣服,并召来一个匈奴少年。
“这是应奴,是我的人,他极其熟悉这一带,会带着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