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脸上脖子上都清清爽爽的,比平日还白了不少,瞧着好模好样的。但你再往下瞅,他左胳膊是拿板子吊着的,走路时右脚一点一点的像个瘸子。
同周家相邻的沈学士悄悄告诉说,“我家里从周侍郎家里下人那里打听来的,周侍郎家里的先拿菜刀砍在周侍郎书案上,接着拿擀面杖往他身上捶,左胳膊当场就打折了,右腿虽没折,却打拧了筋,昨天他家里真是鬼哭狼嚎一样,我一家子都受惊不小。”
看着沈学士仍是心有馀悸的样子,狄年知道,沈学士就算没挨他夫人的打,往後也不敢在家里摆大老爷的款了。
女人狠起来,真就没男人什麽事,尤其上面还有个更凶残的皇後坐在那里给撑腰。
升朝後,皇後对下头伤残的问了一句,“都活着呢,我心甚慰,说明诸位还没过格,这回就揭过罢。”
此起彼伏的吁气声清晰可闻,周衡眼见着有了精气神。
退朝时,不语过来喊住安王:“娘娘请王爷去西阁,有事相商。”
安王忙应了,跟着不语去了西阁。
崔兰愔没有坐在大案後,而是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大殿上瞧不清楚,这会儿近看了,她脸色有些苍白,比往常显得憔悴。
她指着下首的椅子道:“坐吧。”
安王贴椅子边坐了,恭谨道:“我观娘娘气色不大好,虽政事繁杂,娘娘还要以身体为重。”
崔兰愔叹了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惫,“眼下还好,我就怕日子提前,陛下赶不回来。
这样多事之秋,陛下又给立言也带走了,虽有董承在,我却怕还有疏漏之处,我已让端王夫妻这阵子住到宫里来,你和三弟妹也带着孩子住到宫里吧,有你们陪着我心里能踏实些。”
安王愕然,随即想到皇後该是有提前生産的征兆了,这是怕她生産时出乱子,想给皇帝的几个兄弟都就近看起来。
他忙应道,“臣这就回去收拾,午间就能住进来,前儿我母妃还念叨想孩子,这下正合适了。”
迟疑了下,他又问道:“我住得离五弟近便,需要我喊他一起麽?”
“他那里我另有安排。”崔兰愔一语带过。
安王再没多问,知机地告退了。
安王走後,崔兰愔问不语,“惠太妃给平王选定了哪个?”
不语回道:“之前看中的那些她都没选,这回是看中了严祭酒家的小姐,已托了她娘家往严家探话去了,只严家还没给回信儿。”
这时玄叔过来,将手里还密封的消息呈上,崔兰愔接过来,没用不语,自己仔细地将密封的信筒打开。
玄叔朝不语打了个眼色,又无声无息地退出了西阁。
崔兰愔却毫无察觉,待那笔熟悉的字体入目,想象着皇帝下笔时的懒散样子,鼻间泛起一阵酸意,她从没想到,分离後,她会如此想他。
每日来到西阁後,她常会对着罗汉榻走神,遇上事,她都会下意识往那里看,好几回,那声“表叔”差点脱口而出。
皇帝走後,她就将一应的用物都熏上了竹楠香,回到後寝,她下意识就会坐到皇帝的位置,只有这样她才觉着安心。
她这里想着人,日子还是照旧过,燕城皇宫里,皇帝身边的人却个个都苦不堪言。
原以为皇帝早被皇後扳过来了,哪曾想,一离了皇後眼前,皇帝就原形毕露了。
到了燕城,皇宫里荒了三年,一应都不齐备,皇帝只让将乾元殿收拾出来,坐卧都在西阁里。
卫王府时他就这样,且没住几日就都往山西去了,这些人都没多想。
到了山西,住到了总兵府里,徐宪奉皇帝在前院正房住下,明间用来理事见部将,西间用来坐卧,东间做书房,安排得很是周全。
可惜,除了西间外,皇帝全用不上。
不用开朝会,西间足够他见人用,如此皇帝就开始窝在临窗的罗汉榻上不肯挪动了。
他衣袍都懒得换来换去,让不言找出几件一个样式的玄色便袍,两天换一身,坐卧都是一件。
来一次皇帝就在榻上,徐宪很是忐忑,“陛下是住不惯这里麽,要不换一处住?”
不言苦着脸道:“娘娘不管着,陛下就这样,以前在卫王府时就是如此。”
不言试着劝皇帝,“陛下,娘娘不喜欢您不修边幅。”
皇帝却自有话说,“她不在,我打扮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