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好作为大老板还蛮自豪的:“现在生意很好啊,我们正在做一个大项目,最近正打算招些新人来,要麽你办完这场画展去看看?说不定比你现在这样更踏实一点。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把你签到画廊,继续画画。”
当年叶延可是他们系鼎鼎有名的天才学生,但工作後在港城这边的公司受排挤,才辞职去做策展人,但方好知道,他的专业能力很强,做策展人真的是屈才。
叶延也听进去了,“我觉得不错,这两天我考虑一下,你走之前我给你答案。”
方好觉得自己真是一个适合当老板的料,来港城参加个婚礼还有望能撬回去个人才,虽然她知道叶延的考虑还有一半是因为乔佳音,但这就够了,她举杯:“不管之後你考虑的结果怎麽样,先干了这杯。”
然後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方好喝了不少,最後是叶延带着她回的酒店,本来还想着让她去洗手间吐一下好休息,但方好即便醉了脑子里也记得这顿饭不便宜,所以没吐,沾到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得不行,偏过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她想起来是叶延走之前让前台送来的,想让她喝,但是她那时候根本动也不想动。
这时候刚好嗓子很干,于是拿来把一杯都喝完。
简单漱洗化了个淡妆去酒店,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她被安排着坐的那一桌只剩下两个空位。现场气氛很热闹,中式婚礼的布景很美,大红喜服颜色格外扎眼,衣冠锦绣,宾朋满座。与她坐在一桌的都是大学同学,有的已经许久不联系,但说起一些回忆来也能聊得火热。
满桌的人都聊得高兴,方好却觉有些不舒服,生理上的不舒服。
她感觉胳膊上有些痒,她起初还以为是昨晚蚊子咬的,不敢去碰,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一片红点不对,与被叮咬的不同,是过敏的痒痛引起的。脸上也有痒痛的感觉,大概也已经起了些红点。
她想起来早上床头放的那杯水,发个消息给叶延确认。
【方好:延哥,你昨天给我点的是蜂蜜水吗?】
【叶延:是,昨天你喝太多了,我想给你解酒来着,但是怕你觉得甜,我还特意说少放点蜂蜜。】
早上嘴里苦涩什麽味道都没喝出来,原来还因为他嘱咐了少放蜂蜜,方好感谢他的担心,否则估计刚出酒店门就应该去医院了。
方好赶忙站起身,刚转身就撞到一个人,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他身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啊,这是新郎的朋友,来晚了那桌空位不够,让他坐你们这桌可以吗?”
这事与方好无关,她拿起包要走,却被刚才撞到的人碰了下手腕,大概是伸出手才发现没有立场去拉她,一道声音让现场的嘈杂声都远了,他问:“你是不是又蜂蜜过敏了?”
多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听到他的声音了。
已经有足足六年了,足够让一对恋人从你侬我侬走到相看两厌的时间,也足够让人忘却一段不太美好的恋爱。
隔着数年光阴,当年的慌张再次如潮般上涌,淹没一切理智。
周遭喧嚣嘈杂的声音都被屏蔽掉,唯有脑子里那人名字的回音,与阵痛如摧的心跳声相融合。
方好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但是听到这道声音,她的手还是僵住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把他抛之脑後,却没想到时至今日狼狈相见还是能这样快认出彼此。
这句话落下的几秒中,方好的大脑从空白到一团乱线,她有些迟疑地擡起头,缓缓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依然高瘦的身材,黑发有些长遮住了额头,遮住脸的口罩还没摘下来,但只凭一双眼睛也能让人认出他。
大概是有人在调试设备做最後的准备工作,大厅内灯光有一瞬被调得很亮,亮得晃眼,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脑海里有关他的记忆碎片像是无数缕烈日打下的光芒,她被晃得心猿意马,曾经挂怀的爱恨怨怼,在灯光黯淡的一刹那都不作数了。
方好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周围的一切都好似有预兆似的,让她零零星星地想起他,然後在这一刻,她刚刚勾勒出雏形的轮廓被完全填满,有血有肉何其丰满。
故人再逢,不再如昨。
大约这就是初恋的奇妙能力,即使变了模样也能一眼就让人认出来。
燕州。
方好垂眼看着地面,没有擡眼也知道,即使隔着口罩,燕州的唇角也是上扬的,即使人来人往,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身上。
她悄无声息地收回手,擡起来遮住发痒的脸颊,避开他的问题:“你坐吧,刚好我有急事要走了。”
方好不想被在场的人行注目礼,所以说完这句话就拿包走人,但没想到他追到门口来,说:“我今天开了车,现在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吧。”方好回眸看向他,淡淡地笑,“这不是在江海,你大概也不顺路。”
一句曾经最常用来求和的话,她拿来与他疏远距离。
燕州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说出方好意料之外的答案:“刚好顺路。”
方好觉得自己真是有毅力,这时候都痛痒难耐,她还能和燕州继续谈话:“还是别顺路了吧,你现在这样送我去医院不太方便。”
现在燕州他们的乐队洛希极限可谓炙手可热,他现在不同往日,说不定出行就有人跟拍。
燕州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口罩,他递过去说:“你现在这麽难受就别推辞了,我顺路,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可以吗?”
多少年过去,还是这样。
骨子里的温柔劲如水一般,缓缓冲淡所有的过往,让苦涩都回甘。
有那麽一瞬间方好恍然间回到从前,但很快从旧梦沼泽中挣扎而出,却还是无法不像从前那样对他说:“好吧。”
一路上倒没出什麽岔子,两人还能正常聊天。
是燕州起的头:“你现在怎麽样?”
这个怎麽样包含的范围太广,工作生活家庭感情健康等等都算是一部分,当人们觉得一一说来无用或是麻烦的时候,通常会说:“都挺好。”
方好就是这麽说的,为了维持社交礼仪,但也有一点私心在内,她又问道,“那你呢?”
他倒是不嫌麻烦,一口气说了许多说道:“工作挺顺利的,马上乐队的巡演就要结束了,现在一个人在江海住着,认识了不少新朋友,身体也还健康,这样看我也过得还不错。”
方好觉得他们好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她在他耳边念叨个没完,他负责认真倾听适时表达自己的想法,现在话多的那个人却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