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方好打车带燕州去他所说的诊所,上车後司机问他们去哪,方好其实不知道地址,没等她扭头看过去,燕州便回答:“汉南区。”
江海一直称得上是先进的城市,唯独有一处是破败的,就是汉南区,早几年那片区域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大多数人都称呼那里为江海市的燕州。
因为燕州是一个落後贫瘠的地区,在近两年才渐渐开始发展起来。
报过地址後,燕州没再说过一个字,也没有看向她,而是闭上了眼。
方好给乔佳音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有可能会晚一点回去,她现在和燕州在一起,让乔佳音不用担心。
方好以为燕州是因为太累睡着了,但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他就睁开了眼,付过钱之後推门下车。
或许是因为头晕,他下车的时候没有站稳,方好及时扶了他一把,短暂的皮肤相接的瞬间,方好觉得他身上很烫。
还没来得及说什麽,燕州就又一次撑起自己的身体,声音很轻:“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她今天穿了一套浅色的衣服,但并没有一处被他染脏,即使脏了也只是一套衣服而已,方好把他拉回来,在他略显惊愕的注视下说:“你身上不脏,靠着吧。”
方好没想到眼前这个狭小的有些凌乱的房子是一家诊所,门口挂着的塑料门帘已经染上了擦也擦不掉的黄色,有点像茶水的颜色。
天色已经不算早了,白炽灯照耀下的诊所里有几张小小的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在输液的老爷爷,也许是因为难受,他唇齿间不间断地发出哼唧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电视里在播社会新闻,医生戴上眼镜的时候这一条新闻刚好播完。
方好扶着燕州到椅子上坐下,“医生,麻烦您帮他看一下,他刚才流了很多血。”
医生认真地看了眼他额头上的伤,说:“伤成这样怎麽不去医院?我这里没有麻药,处理起来会很疼。”
“没关系,我不怕疼。”燕州说话时声音有些微颤抖,短暂的停顿後他说:“去医院要花很多钱。”
那一瞬间方好愣住了,因为她根本不用在乎关于钱的问题,所以当听到燕州这样说的时候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医生撩起他的头发,露出额头的伤口,那大概是在墙面上撞出来的,还好伤口不是很深,也不是很大。
但背上那块就很难处理,在来的路上血已经干了大半,当下他的衣服牢牢地粘着他的後背,医生只好用手术刀慢慢地把衣服料子剪开,快到伤口那处时,医生特意叮嘱了一句:“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
话音落下的瞬间燕州微微蹙眉,扭过头对她说:“你转过头,不要看。”
医生擡眼看了眼眉头紧锁不敢有片刻松懈的方好,笑说:“英雄救美受的伤?”
“不是。”方好纠正:“是美救英雄。”
“伤成这样,确实需要美救英雄。”
方好急得就差亲自动手了,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医生的手,生怕他哪一步下手重了,“医生,您能不能轻——”
好了,不用拜托医生轻一点了,因为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那块布料已经从伤口上分离了。
燕州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衣料被扯开的时候轻轻颤抖了一下。
然後他鲜血淋漓的背就暴露在白炽灯下了,也不知道留青的人跟他有多大的仇恨,把他的背打成这个样子,在衣服的包裹下还好,但如今没有遮挡,方好看到了很多渗血的细小伤口,甚至有的地方还有玻璃碎片。
这得有多疼,他怎麽一声都不吭。
医生先给他的伤口消毒,碘伏棉球落到伤口上,燕州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方好赶忙说:“医生,麻烦您轻点儿。”
医生看她:“轻点儿怎麽给他彻底消毒?”
方好有点不忍心看了,手指扣着手里的包,垂下眼想转移注意力,却看到他紧紧攥起的拳,大概因为太用力,他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他就这样忍着,不喊疼也不闪躲。
方好就那样无能为力地看着垃圾桶里装满红色棉球,终于他的伤口得见天日,他的背应当是很好看的,肌肉线条很流畅,肩膀很宽,但腰部又很细,肌肉都在腰腹处收紧,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伤口,泛着红,还有些肿胀。
下一步是取出碎玻璃渣,方好不敢看,她依然握紧手里的包,发现燕州的手依然攥着,从消毒时就是那样的姿势,手会疼的吧。
她垂眼看了看手里的包,抓着的手感也不是很好。
方好走到他身前,他还坐着,她蹲在燕州的面前,看到了他额头上的冷汗,她蹲下来的那一刻医生开始动手,他大概是想跟她说话,但开口却只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方好觉得现在这画面有点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那时候孟茹为了激发她对钢琴的兴趣整日给她看类似的动画片,一片树叶落在琴键上,钢琴就会发出一声响,一阵风拂过,又是一声,声声不同。
现在燕州这一道声音落在她心的琴键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声音,让她下意识把心提起来。
有一瞬间她想问是不是很疼,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很疼,所以她没有这样问,但也想不到该说什麽。
倒是燕州,现在面色苍白浑身是伤的人是他,他却对方好说:“没关系。”
这是今天晚上他第三次说这句话,因为他的痛苦她感知不到,所以才没关系。
方好仰起脸看他:“今天晚上是不是留青的人?”
燕州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那麽方好知道答案了。
她追问:“是因为上次打架的事,还是因为演出场地的事?”
燕州别开视线,他说:“都不重要了。”
他真是天生好脾气,人家把他堵到小巷子里打成这样,现在他居然能这麽平静地说不重要了,她一个局外人看了都窝火,当即拍膝盖而起,“怎麽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