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生计风浪。
深冬里的京城下着鹅毛大雪,宋怜在城郊与裴应物杜锡暂别。
杜锡看了眼远远跟在後头的家仆,便也不挂心她安全,递给她府上的门籍,“裴府丶杜府门房都能认出这张文帖,同行三月,你若认我二人为友,有事只管过府来。”
裴应物掀开车帘,“郎官里多官宦子弟,京里会有不小的流言,外祖母若差人唤你入宫,也勿需惊慌,我会同外祖母分说。”
宋怜笑应下,“正需要借二位的名声,否则我这学舍只怕也开不起来。”
杜锡笑,裴应物颔首,“等安置下以後,我与杜兄前去贺喜。”
宫里人候在长亭,往这边张望,宋怜便也不多说,告辞上了马车。
京城附近的官道最为平坦,她便也不用车夫,自己坐在车板上驾车,往和县去。
雪花落在握着缰绳的手背上,被热度温成水,风吹过,凉冰冰,她却一点不觉得冷,看着远处已被雪花覆盖住的翠华山,心底浮出的想念越来越浓,驾车的速度也跟着快了一些。
张青骑快马赶上前,“风雪太大,夫人进马车里去,让属下来赶车罢。”
宋怜摇摇头,除了张青,後头还跟着三名男子,四人隐在商队里,一路从雎阳跟到京城,据她观察,都是经验丰富能力很强的斥候。
搜寻这些人,应该花了他不少代价,宋怜勒停马车,“想来张先生也知晓,我与你家主上已经和离,并没有关系了。”
张青下马,单膝跪进雪地里,“不敢称先生,大人曾有交代,与夫人即使不是夫妻,也有相伴五年的旧友之谊,吩咐我等务必护好夫人周全,听凭夫人差遣。”
宋怜从马车上下来,让他从雪地里起来,“正因为有五年旧友之谊,我才不希望你们跟在我身边浪费时间精力,江淮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回去罢。”
张青沉默一会儿,又拜了一拜,“在江淮时,属下几人常听主上说起夫人周旋朝官後宅,施计救平津侯府危难,经营郑记几度转危为安的事例,非但是属下,便是连主上身边的谋臣景策大人丶冯翔将军丶唐长吏丶甚至是信王殿下,对夫人也都敬服不已。主上曾说过,无论他在与不在,待夫人都与待他一致,护住夫人,便是护住大人了。”
宋怜听得怔然,他本是澹泊恒宁的性子,最不喜欢夸耀,虽不知当年他何故要在裴应物选亲宴上拔得头筹,展露才艺,但从那以後,便是颇有许多被人夺去的官绩,也是内藏更多。
从不会向人夸起什麽,也从不与景策说过她的事。
如今与身边的同僚,上官,甚至是属下,频频提起她做过的事。
他必然是用十分要紧认真的态度讲着那些,让大家对她是敬重,而不是对心机深沉女子的惊疑排斥。
除了是为请她过去与他一并经营江淮权势,为她能插手内政外务做铺垫,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见一个人便同一个人说起那些事的模样,起先必定刻意而又窘迫,到後头说得多了,大约也自如了。
他设下三道只有她能立时解开的谜题,是诚心要接她去江淮的。
宋怜垂着的眼睑颤了颤,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才收敛住丝丝缕缕无用的情绪,重新上了马车,牵引起缰绳,“留一人在京城里即可,其馀都回去,倘若你不应,便算不得待我如待他了。”
张青迟疑,应声称是,示意其馀人都回江淮,知晓夫人此去恐怕是祭祖,并不多问什麽,只再一次拜请,“风雪大了,让属下来驾车罢。”
宋怜摇头,依旧自己驾车,路过翠华山一处山坳时,马车行得缓慢,远远能看见山脚下原先草地变成了归整的田园,埂下种满白菘,两座坟冢被环绕其中。
旁边盖起一座篱笆院,屋顶有烟雾冉冉升空,坟冢周围虽被雪覆盖,却也看得出有人时常打理,整洁干净。
想是他辞官时请了守墓人,专门看护坟茔。
东府的事只有平阳侯府的人知晓,陆宴江淮起兵,平阳侯府只恨不得与平津侯府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怎麽还敢将母亲和小千的事宣扬出去,更不可能来这里走动,他们三人不来,母亲和小千便会很安然地住在这里,不被人打扰。
马车行走得缓慢,坟茔和房舍也渐渐被林木遮盖,远得看不见了,宋怜收回目光,看着银装素裹的翠华山,深吸了口气,只要拿下宋彦诩和柳芙,她便能光明正大祭拜母亲和小千,不必似现在这般,只能借前去和县买参的理由,远远看一看。
代郡。
高家军夺柔玄丶集宁,大军囤驻平鲁,与偏关郡许德武六万驻军交战,夺下偏关河,许德武退兵三十里,驻防河曲。
“薛林山有蒋平七万大周军坐镇,许德武退居河曲,与薛林山护成犄角,一方有敌情,另一方急行军两日就能增援,河曲和薛林山两地,都不容易拿下。”
武周将军陈云生得清秀玉面,数十战下来,羯王已不敢轻视他,虽屡战屡胜,却也并不冒进,否决了虎贲将军廖江继续追击许德武的提议。
廖江赞同陈云的分析,却不甘这样放过许德武,“有没有可能离间蒋平丶许德武,拿下河曲,春天前便能夺下朔州。”
高邵综铺开燕北舆图,“蒋平丶许德武有过命的交情,二人非背信弃义之人,离间计恐怕适得其反,河曲地位特殊,早取亦无太多用处。”
廖江丶陈云皆是武将,一说便明白主公的意思,许德武驻守河曲,进可以同蒋平联手,退有济禹水为防线,再往後退到拔邻山,想追也难。
消灭不了主力军,这几处城池打下,亦只是耗费粮草兵力,得不偿失。
见案桌上铺开燕北的地图,陈云倒是眼睛一亮,“是了,蒋平受牵制,不如往北先拿下幽州丶辽东,旧赵之地纳入恒州,一则两地百姓不再受敌寇侵袭,二来也除了恒州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