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溃散
云渊台的晨雾尚未散尽,三十六重天宫却已被血色浸染。
凤寒玦踏出传送阵时,正逢第一缕曦光刺破云层,照在玉阶尽头的“凌霄玉璧”上——昔日莹白如雪的镇界之璧,如今裂痕纵横,像一张被撕碎的蛛网。裂痕里渗出的却不是光,而是丝丝缕缕的黑雾,宛如活物,顺着玉璧上的仙纹游走,所过之处,灵力溃散,仙鹤坠羽。
他眯了眯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那是神器残力的气息,阴冷丶黏腻,与归墟里那道裂隙如出一辙。
“仙尊大人!”值守的天将踉跄而来,银甲上血迹未干,头盔歪斜,“暗影……暗影的人混进了朝会!长渊帝君被暗算,如今生死不知!”
凤寒玦眸色骤沉,声音却极稳:“封锁三十六宫,调七星卫,一个时辰内,我要见到所有长老。”
“是!”
天将退下,玉阶尽头却传来一阵娇笑——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玄芷音的名字在凤寒玦舌尖滚了一圈,又被他生生咽下。雾色里,柳梦琁挽着一位紫袍长老缓步而来,发间凤冠流苏轻晃,映得她眼底野心昭然。
“凤师兄,别来无恙?”柳梦琁停在十步外,指尖绕着一缕黑雾,像把玩一条温顺的小蛇,“帝君重伤,仙界不可一日无主。诸位长老推举我暂摄朝纲,师兄可愿……辅佐?”
凤寒玦没答,目光落在她身侧的紫袍长老——沈姬兰。那女人依旧笑得温婉,袖口却沾着点点血星,像雪中落了红梅。她擡手,黑雾凝成一柄短刃,抵在天将颈侧:“仙尊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天将瞳孔涣散,显然已被操控。凤寒玦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面上却看不出情绪:“沈长老,暗算同僚,不怕遭天谴?”
沈姬兰掩唇轻笑,声音甜得发腻:“天谴?待神器归位,我便是天。”
黑雾骤起,如浪潮扑向凤寒玦。他袖袍翻飞,雷光劈开雾幕,却听一声闷哼——被操控的天将竟以身为盾,硬生生挡下雷剑。血溅玉阶,雾气更浓。
玄芷音若在,定会骂他“迂腐”。凤寒玦想。她总是嫌他顾虑太多,不如魔界行事干脆。可此刻,他不能退——退一步,仙界便是万劫不复。
“七星卫,列阵!”他冷喝,玉阶两侧应声浮现七道银光,如北斗倒悬,将黑雾生生撕开一道缺口。缺口後,柳梦琁脸色微变,沈姬兰却笑得愈发愉悦。
“凤师兄,你以为凭这些残兵败将,挡得住神器残力?”柳梦琁擡手,黑雾凝成一只巨掌,轰然拍下。七星卫的阵型瞬间溃散,数名天将吐血倒飞。
凤寒玦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咽下,指尖掐诀,雷光化作万千剑影,直取柳梦琁眉心。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黑雾凝成屏障,剑影寸寸崩碎。屏障後,柳梦琁轻抚鬓角,笑得怜悯:“师兄,你还不明白吗?仙界的灵脉,早已被神器残力侵蚀。你越强,反噬越重。”
玉璧上的裂痕骤然扩大,黑雾喷涌而出,化作无数扭曲的人影——那是被操控的仙门弟子,眼神空洞,却带着生前的招式,如潮水般涌来。
凤寒玦的雷光劈开一条路,却斩不尽源源不断的黑影。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每一次跳动,都像被冰锥刺穿——那是神器残力在侵蚀他的灵台。他想起归墟里,青袍守护者那句“幕後之人藏在裂隙之後”,想起玄芷音攥着碎片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惶然。
他必须找到神族遗物,必须——
“仙尊大人!”一道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萧逸尘御剑而至,青袍染血,却掩不住眉间锋芒,“东极天渊有异象!黑雾源头,似在那里!”
凤寒玦眸光一凛。东极天渊,正是神器残片“天枢”所在。
“走。”他低喝,雷光裹住萧逸尘,两人化作一道银芒,冲破黑雾重围。身後,柳梦琁的笑声被风声撕碎:“师兄,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麽?”
东极天渊位于仙界极东,常年被罡风与雷火笼罩。此刻,那雷火却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黑雾,如巨兽张口,吞噬着沿途的山川草木。凤寒玦落在渊边,衣袍被罡风刮得猎猎作响。他看见渊底幽蓝的光——那是“天枢”残片的所在,却被黑雾层层包裹,像被蛛网缠住的萤火。
“我来。”萧逸尘提剑欲下,却被凤寒玦按住肩。
“我去。”他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冽,“你守渊口,若我回不来,去归墟找她。”
萧逸尘一震,想说什麽,终究只重重一点头。
凤寒玦纵身跃入天渊。罡风如刀,割得他肌肤生疼,黑雾却像有生命般缠绕上来,试图钻入他的经脉。他指尖雷光暴涨,硬生生劈开一条路。越往下,黑雾越浓,耳边开始浮现低语——
“……仙尊之位,本该是我的……”
“……凤族血脉,早该断绝……”
“……玄芷音……魔界妖女……该杀……”
那声音层层叠叠,像千万把钝刀,割着他的神智。凤寒玦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灵台勉强清明。终于,他在渊底看见那枚残片——巴掌大的金羽,悬浮于黑雾中心,羽根处却缠着一缕极细的黑线,像一条寄生的小蛇。
他伸手,指尖触及金羽的刹那,黑线骤然暴起,直刺他眉心。剧痛袭来,眼前浮现幻象:玄芷音被黑雾吞噬,魔界血河倒流,仙界天宫崩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却死死攥住金羽,雷光顺着掌心涌入,将黑线一寸寸焚尽。
金羽发出清越的鸣响,黑雾如潮水般退去。凤寒玦跪倒在渊底,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笑了——第一片,到手了。
罡风止息,天渊上空,云层裂开一道金缝,曦光重新洒落。
渊口,萧逸尘转身,看见凤寒玦踉跄而来,银袍染血,掌心却紧握着那枚金羽。他想说恭喜,却见凤寒玦擡眼,眸色沉如永夜。
“传令下去,”凤寒玦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仙界所有灵脉,即刻封印。在我带回其馀六片遗物之前——”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玄芷音的笑靥,像雪夜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任何人,不得擅动神器残力。”
血月高悬,像一枚被钉在天幕上的旧伤,滴不尽浓稠的猩红。
玄芷音踏出归墟裂缝时,扑面而来的不是魔界惯有的燥热,而是混着铁锈与焦土的风——那味道她太熟悉了,小时候每次魔域与外族开战,空气里就会浮起这种令人牙关发紧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