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难容女儿志,风雨同舟共归途
内室中,陆才瑾踌躇良久,终于低声开口:“姜姐姐,你与霜儿姐姐的事…父亲母亲他们,也都知道了。”
姜书梨只微微一怔,随即平静答道:“无妨,此事他们早晚都会知晓。”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说出的。”
姜书梨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温声道:“我明白,所以不曾怪你。况且对我和凝儿而言,这些早已无关紧要。”
陆才瑾闻言,这才稍稍安心。她悄悄望了姜书梨一眼,犹豫片刻,终不知该如何问。
“小瑾可是有话要说?”
“我……”
姜书梨侧首看她,语气柔和:“有话不妨直说,你几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
陆才瑾暗暗叹了口气,擡眸轻声问道:“姜姐姐,你可知荀蓉如今在哪儿?”
“荀蓉?”姜书梨眸光微凝,“自平陵一战後她便失了踪迹,我也不知她的去向。”她细观陆才瑾闪烁的眼神,柔声追问,“怎麽了?可发生了什麽事?”
陆才瑾迎上她关切的眸光,睫羽微垂,勉强牵起一抹笑意:“没丶没什麽。”她再度擡眼望向姜书梨,眸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但若你日後有她的消息…定要告诉我。”
姜书梨微微一怔,随即颔首应道:“好。”
书房中一片沉寂,陆怀远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宋凝霜身上。
陆才笙缓缓开口:“安儿,请辞师者一事,你还是再想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此次与以往不同,我不能拖累陆伯伯,更不能连累书院清誉。”
“那是世人不识明珠。以你的才学见识,何曾逊于书院中任何一人?”
宋凝霜唇角牵起一抹淡若云烟的苦笑:“他们眼中所见的,从来不是才学高低丶德行深浅。”她眸光微垂,“横亘在前的,从来只是‘女子’二字。任你万般劝说,终究难以改变他们心中的成见。”
陆才笙还欲再劝:“可是……”
“阿笙,不必再说了。”宋凝霜轻声打断,语气里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然,“我心意已定,自愿退出。”
陆才笙只得转向一旁沉默的身影:“父亲,您劝劝安儿。”
陆怀远目光深沉地望向宋凝霜,声音里透着几分凝重:“安儿,此事你可真想明白了?”
宋凝霜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是一片清寂的坚定:“是。”
陆怀远沉吟片刻,终是颔首:“既然如此,陆伯伯尊重你的选择。”
“父亲!”陆才笙未曾料到陆怀远竟这般轻易应允。他心中再明白不过,成为师者,是宋凝霜近十年来不曾动摇的夙愿。他实在不忍见她就这样将多年的坚持亲手碾碎。
陆怀远擡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话语,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冯青低沉的声音:“大人。”
陆才笙神色一凛:“进。”
冯青快步走入,目光在三人身上稍作停留,便躬身禀报:“大人,今日城中流言已查明。”
“究竟是何人?”
冯青看了宋凝霜一眼:“系安庆府宋府下人传出,暗卫已拿获散播者。那人招认,是受宋府主母指使,特地将宋先生的女子身份公之于衆。”
陆才笙猛地攥紧拳头:“竟然是她!”
宋凝霜脸色微微一白,但旋即恢复平静,似毫不意外。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陆才笙挥手让冯青先行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他压低声音道:“安儿,那人你要如何处置?”他目光微沉,“只要你开口,我想办法帮你出口恶气。”明的不行,陆才笙不介意用暗的。
宋凝霜却只是垂眸不语。
“胡闹!”陆怀远沉声道,“你身为朝廷校尉,说话岂能如此轻率?若被有心人发觉,禀报朝廷,到时该如何收场?”
“陆伯伯说的是。”宋凝霜轻声应道,“这些年扮作男儿身,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生怕被人看破身份。如今虽事发突然,反倒让我卸下了这副沉重的枷锁。至少从今往後,我不必再活在僞装之中,能够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了。”
陆才笙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安儿,你是想换回女装?”
宋凝霜道:“有此意向,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陆怀远点点头,表示认同。随後他目光如炬地望向宋凝霜,声音沉缓:“对了,安儿,陆伯伯还有一事要问你。”
“陆伯伯请讲。”宋凝霜微微颔首。
“你与方才那位姜姓女子,究竟是何关系?”
宋凝霜微微一怔,目光转向陆才笙,却见他偏过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她心下顿时了然,不再多看,转而迎向陆怀远的目光,坦然应道:“陆伯伯既然问起,想必…已有所耳闻了。”
“是。”陆怀远袖袍一拂,声音沉了几分,“若我不开口,你还打算瞒到几时?”
“我从未想过隐瞒。”
“从未想过隐瞒?”陆怀远目光如炬,语气陡然加重,“难不成你还想公之于衆?安儿,你何时变得这般糊涂!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俱是女子之身,这般情意…如何能容于世间?”
宋凝霜擡眸直视,眼中没有丝毫退怯:“是女子那又如何?世间情愫发于本心,从来不由身份性别所限。我与她真心相待,更与她心意相通,彼此珍重,这份情意干干净净,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陆怀远神色凝重:“但你别忘了,世有伦常,人言可畏。女子相知纵然真心,可此等感情终究难容于礼法纲常,陆伯伯是怕你将来为世俗所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