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斯年的帮助对牧野来说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珍贵的,但也就像郁斯年一开始劝说过他的那样,很多在牧野看来无法被跨越的鸿沟对郁斯年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不管出面解围还是优渥的生活条件,只要用钱能解决的东西对郁斯年来说都不算什麽。
可是细心的照顾,无微不至的关怀,对郁斯年来说最昂贵的时间,这些东西眼前的人也毫不吝惜地交给了自己。
在此前的很多年里,牧野都孤身一人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猝然遇到这样热烈的一团篝火,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要躲避。
可是人是无法真正地抗拒温暖的,尤其是牧野这样畏寒的一个人。
于是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要贪念,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这摊篝火奔去。
被这团温热暖好了冻僵的四肢,与此同时牧野内心深处也生出了全新的不安。
这份温暖为什麽会属于我呢?它又会在何时突然消散?
对于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得到也意味着恐惧的开始。因为在拥有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即将生活在会随时失去的恐惧里。
牧野身体素质很好,所以他生病的次数并不太多。可是在他的记忆里,无论他病成什麽样子,都没有其他人会特意来照顾他的片段。
吃药,睡觉,这些年里他就一个人熬过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
从前这对牧野来说根本不算什麽。
可是他想,在今天以後他恐怕都没办法再那麽平静的一个人面对病痛了,因为他已经体会过温暖。
或许是生病让人变得脆弱,或许是今天的郁斯年太温柔让牧野也模糊了界限,他终于敢问出那个一直横亘在他心里的问题。
“郁先生,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
郁斯年愣了一下,“这只是一些小事。”
牧野摇摇头,“这些都很重要。”
至少对他来说都很重要。不管是帮他逃离牧家人,替他制止陆吉,还是把他带回自己家,让他交到了新朋友,在他离开郁家之後还是依旧照顾帮助他。这些在牧野这里,都不是小事。
郁斯年後知後觉地察觉到了牧野的认真,于是他也微微正色。
“最开始是因为你帮了我。”
牧野抿紧唇,对他来说这或许是个理由,但是也还远远不够。不管是想要报答还是单纯地为了还人情,都远远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而且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困境。”郁斯年不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我做人的准则,我都没办法对你袖手旁观。”
牧野理解郁斯年的意思,一切都是以对方是个好人为前提展开的。因为是郁斯年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才会知恩图报,所以他才会在後续为牧野提供了这麽多超出界限以内的帮助。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郁斯年顿了顿,“你是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孩。”
牧野一愣。
“你善良敏锐,也正直勇敢。”
在牧野并没有很长的身份资料上,清楚地记录着这个男孩不算顺遂的十八年。郁斯年能从满是客观叙述的文字当中看到牧野经历过的苦痛挣扎。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这个男孩其实没有一刻向命运投降。
不被偏爱也没有关系,他努力在泥潭中托举起了自己。他发挥特长富足了自己的生活,他找到兴趣爱好的同时还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在那样群狼环伺的境遇下,他还是能鼓足勇气对其他身陷囹圄的人伸出援手。
郁斯年没办法不被这样一个鲜活而又不屈的灵魂打动。
“你很懂分寸,从来没想过挟恩图报。”郁斯年很坦诚,“如果你真的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或许我也会满足你的一部分条件,然後跟你银货两讫。”
郁斯年并不是一个滥好人,相反,他心中自有一套准绳守则。
“可是你没有。”
牧野从没有把任何东西当做理所应当,郁斯年能感觉到牧野的感激与珍重,也知道对方在竭尽所能地回报自己,这对郁斯年来说足矣。
“那次帮忙只是我们相识的契机,之後让我还愿意持续跟你往来的,是你的品行和为人。”郁斯年第一次不再把牧野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小辈,而是完全平等的同伴对谈。“牧野,你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