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溪突然克制不住地咳出声来,不是为了模仿谢灵然的病态,而是一种悔恨。
她把谢灵然送进了另一个火坑!那个病弱的小姐……她还能活吗?会不会……早就……
“喂!贱奴!发什麽瘟?桶都掉了,找打是不是?!”监工的鞭子带着风声抽来。
郜溪擡头,那双沉寂如寒潭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赤红!那兵丁被她眼中淬炼的杀意骇得鞭子一滞。
下一瞬,郜溪已经深深弯下腰,声音嘶哑破碎:“官爷……冻……冻僵了……手不听使唤……”
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鞭子落了个空,男人挥手让她走。
她艰难地重新拎起空桶,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北疆军营的夜,比死亡更冷。
郜溪蜷缩在营伎区一个漏风的角落。
这里充斥着女人绝望哭声和男人鼾声酒气。
她闭着眼,耳朵却如最警惕的野兽般张开。白天那个关于教坊司的消息,让她无法安眠。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的的异域口音钻入耳膜,来自隔壁一处稍体面些的营帐,那是给低级部下消遣的地方。
“粮草……囤在……鹰嘴峡,後日……亥时……”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狄语的词汇。
郜溪心下一跳!
鹰嘴峡?那是北疆军一处极其隐秘的後勤粮道节点!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透过破毡布的缝隙望去。昏暗油灯下,一个穿着低级军官服丶却有着明显狄人高颧骨特征的汉子,正搂着一个营伎,借着调笑,低声向另一个看似醉醺醺丶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商人模样的人传递信息。
那商人袖口,隐约露出一角狼首刺青!
奸细!而且是条大鱼!目标是粮道!
杀意瞬起,将门之血在绝境中沸腾,这是郜家军守护的土地!父兄的英灵在看着!
机会稍纵即逝。
消息已经传递完毕,那身着官服之人拍拍商人肩膀,摇晃着起身,借口解手,掀帘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营地边缘一角。
郜溪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动作没有半分谢灵然的病弱迟缓,是郜家千锤百炼的潜行猎杀术。
那男子刚解开裤带,寒风似乎带来一丝异样。他警觉回头,只看到一片漆黑。
晚了!
郜溪从阴影中暴起!
一只手死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精准狠辣掐住了他颈侧致命处!
“咔嚓!”
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
那人连闷哼都发不出,身体剧烈抽搐一下,眼珠暴凸,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失了生机。
郜溪将他沉重身躯缓缓放倒在草丛中,动作冷静,面色从容。
她迅速搜身。
果然,在衣物里摸到一张用油布包裹的丶绘制着鹰嘴峡详细地形和标注了粮草囤积点与巡逻间隙的羊皮纸!还有一枚与那商人袖口刺青一致的狼首铜符!
郜溪将羊皮纸和铜符紧紧攥在手中,感受着象征权利和秘密的触感。
一个临时起意的计划悄然形成。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在泥地上模仿已死之人的笔迹,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指向军营外某个错误方向的箭头标记。
然後,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向他的後脑,制造出被偷袭劫杀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到黑暗中,气息微微急促,眼底含笑。
她将图纸和铜符塞进最贴身的地方,那里,还藏着那半截炭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