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一惊,拉住她低声说:“停云,城外乱得很,而且……他们是逃兵还是什麽我们都不清楚,万一……”
“看他的样子和伤口,不像假的。伤重不治,会死人的。”
谢灵然语气平静,“我们既然出来了,能帮一把是一把。你看好家,我很快回来。”
谢灵然跟着老兵去了城外破庙。那里果然躺着几个伤兵,个个面黄肌瘦,伤口恶化,情形凄惨。
突然,她想到了生死未卜在外征战的郜溪,若她也是这样凄凉落魄……
她忍住心酸,仔细为他们清洗伤口丶施针消炎丶敷药包扎,又将带来的食物分给他们。
伤兵们千恩万谢。
最初那老兵突然道:“云娘子,您这样的好人……俺……俺好像听小郜将军麾下的人提起过您……”
谢灵然动作一顿:“哪个小郜将军?”
“就是……就是年前被冤杀的那个郜将军独女……她有些老部下,偷偷给我们这些伤兵送过药粮,提过一句,说京城教坊司有位谢娘子,是将军故人,心善有义……”
老兵说得含糊,但谢灵然心中了然。
是郜溪。她即使在谋划大事,也未曾忘记这些底层兵士。
这个消息像颗定心丸,在谢灵然心中埋下。
此後,偶尔会有零星伤兵或军属寻来求助,谢灵然都尽力帮忙。
她开始有意识地多接制药草的活计,悄悄存下一些药材,也会教姐妹们辨认几种最基础的止血消炎的草药。
时局越发紧张。
战事不利的消息不断传来,京城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官府派发的活计也越来越少,要求却越来越严苛。
一天,之前那个小吏匆匆赶来,面色严峻:“北边打了败仗,伤兵很快要大批送回京城。太医署和各大医馆人手药材都紧缺得上天了!上头下令,征调全城所有懂医术丶会处理伤布的人手!你们工坊,有一个算一个,特别是停云娘子,立刻准备,随时听候调用!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小吏走後,小院一片沉寂。
征调意味着什麽,大家都清楚。要去那些伤兵满营丶可能满是瘟疫的地方,辛苦且危险,甚至……可能就回不来了。
刚刚获得的自由,转眼又要被卷入战争的漩涡。
恐慌在蔓延,有姐妹低声啜泣起来。
红绡看向谢灵然,原先细细的嗓音有些发干:“停云,我们……怎麽办?”
谢灵然站在天井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良久,她转过身,面对那一张张惊惶不安的脸。
“姐妹们,”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躲是躲不掉的。这命令,我们必须接。”
“可是太危险了……”有人小声反驳。
“我知道危险。”谢灵然道,“但你们想想,那些伤兵是谁?他们是在前线为我们抵挡外敌的人。没有他们,北狄的铁蹄可能早已踏破京城,我们这点自由,顷刻就会化为乌有。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能退缩。”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这是一次机会。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缝衣制药,不就是为了在需要时能派上用场吗?现在正是最需要的时候。我们做好了,才是真正证明我们脱籍从良的价值,而不是永远躲在角落里,接些零活儿茍活。”
她看向红绡:“红绡,你怕吗?”
红绡咬了咬嘴唇,猛地擡头:“你都不怕,我怕什麽!你说得对,咱们不能让人再看扁了!”
“对!云娘子,我们跟你去!”
“大不了就是辛苦点!咱们什麽苦没吃过!”
姐妹们的血性被激发起来。
谢灵然点点头:“好。那我们不仅要接,还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从今天起,所有活计暂停。红绡,带人清点所有药材和干净布帛,不够的,我去想办法筹措。”
她侧过身:“至于其他人,跟我学如何更快更好地清洗伤口丶包扎固定。我们要去的,不是享福的地方,但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这群从教坊司出来的女子,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在国难之时,挺起脊梁,做有用的人。”
小院里再次忙碌起来,气氛却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只为谋生的辛劳,而是多了一份责任和一股憋着的劲头。
窗外,战争的阴云愈发浓重,而这个小工坊里的女人们,正准备以她们微弱却坚韧的力量,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
她们的路,注定与国家命运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