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郜溪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恨不得当场拔剑,让那些腐朽的舌头永远闭嘴。
但她最终只是用更冷厉的眼神扫过那些人,无声地施加压力。
她知道,谢灵然要的不是靠杀戮维持的朝堂,她要的是人心真正的转变。
她的剑,只能扫除外部的敌人,却斩不断这千年积沉的偏见。
世人会接纳吗?
郜溪无数次在心底问自己。
她看着谢灵然为天下女子呕心沥血,看着她在旧势力的围剿中艰难前行。
世人或许终有一天会因她的功绩而臣服,但两个女子之间的情愫……
那将是比推行新政更惊世骇俗的滔天巨浪。
它会让谢灵然苦心经营的一切,她为天下女子争取的每一分空间,都蒙上“秽乱宫闱”的污名,成为敌人攻击她的话柄。
郜溪可以忍受世人对她“酷吏”丶“煞神”的骂名,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因她之故,玷污谢灵然一丝一毫的清名与宏图。
所以,她的心意,是战场上为她荡平障碍的刀锋,是不动声色地调整殿内烛火的角度,让光线更柔和些。
只能是深夜里无声的凝望,是像此刻。
谢灵然搁下笔,擡手用力揉了揉太阳xue,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郜溪悄然退出殿外,片刻後,拦下谢兰儿手中的羹汤自己端了进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汤碗轻轻放在书案一角,距离谢灵然的手肘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她,又能让她轻易取到。
谢灵然擡起头,看到那碗汤,又看向阴影里的郜溪。
昏黄的灯光下,郜溪的脸大半隐在黑暗中,下颌线硬朗,薄唇紧抿。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多谢。”
谢灵然端起汤碗,小口啜饮。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郜溪微微颔首,重新退回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从前都是灵然端汤给自己,今时今日,也是换了一换。
“歇息片刻。”她关切道。
昭云帝擡起头,揉揉眉心,笑容疲惫:“新政方开,千头万绪。阻力比想象的大。那些老顽固,骂我是牝鸡司晨,诅咒耘朝国祚不久。”
郜溪不忍看她,走到窗边,外面夜色沉沉,她声音冷冽:“刀在手里,何惧犬吠。谁敢动,杀了便是。”
改朝换代总要有所牺牲的。
她的杀气毫不掩饰。
昭云帝摇摇头,端起参汤:“治国,不能只靠杀伐。堵不如疏。”
“阿溪,我需要时间,需要更多像昭文馆里那些女子一样,真正成长起来的力量。”
她看向不为所动的郜溪,叫她全名道:“郜溪,我需要你。不仅是你的剑,还有你的眼睛,你的耳朵,替我稳住军队,看住那些心怀叵测的旧勋贵。这新朝的天空,需要你我共同撑起。”
郜溪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跳跃。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遵旨”。
她只是走到书案旁,拿起一份关于边境驻军粮草调度的奏报,仔细看了起来。
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不懂那些繁复的政令,但她懂如何掌控军队,懂如何用铁血手段震慑宵小,为谢灵然的仁政和改革争取时间与空间。
昭云帝看着郜溪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那道当年跳崖假死留下的浅浅的疤痕,看着她指节上因常年握兵器而磨出的厚茧。
一股深沉的安心感包裹了她。
她知道,无论前路多麽艰险,无论这龙椅多麽冰冷孤独,她的身後,永远有这座沉默的山岳,有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窗外,夜色深沉,但东方已隐隐透出一线微白。
耘朝的第一个黎明,正在艰难中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