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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间之章 三 阿迪勒湖（第1页）

第86章间之章三阿迪勒湖

洛林主教站起身来，走到书房一侧的墙壁前，这里挂着一张巨大的布帘。他动手“刷”的一声拉开布帘，露出下面一张巨幅地图，从黄金汗国丶库斯法斯丶克里斯契丶嘉莱，一路向西到达沃里尼亚，广袤的土地上每一处山川丶每一处河流，都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在这张地图上，克里斯契如同一岬孤屿，孤悬海外，与嘉莱，以及嘉莱背後的诸多领国相隔一道海峡。然而，从库斯法斯人的眼光来看，克里斯契像一枚犬牙，深深扎入库斯法斯人完整的领土中间，把他们广袤领土活生生劈为两半，又像一只水蛭，紧紧吸附在库斯法斯人内陆的入海口上，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库斯法斯出海的所有道路。

而正因为如此，克里斯契，实际上也是阻挡在库斯法斯人与嘉莱之间最後一道防线。正如两次克里斯契大围城期间，教皇发动圣战，俾西兰丶嘉莱丶弗兰克丶贡多拉丶沃里尼亚等各国联军便会乘船，源源不断地从海上前来支援克里斯契一样，如果克里斯契灭亡，库斯法斯人乘船攻打嘉莱，那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若是嘉莱灭亡，那麽它背後的贡多拉丶弗兰克丶俾西兰，乃至于沃里尼亚……

老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名骑士团现任成员，也随他一同走到这幅地图前面，凝视着地图。

老人胸口剧烈起伏，花了一阵子才把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平稳了下去，恢复了沉稳的神情，开口道：“你们，想好怎麽做了吗？”

亚德里安伸出手，食指点在克里斯契丶库斯法斯和黄金汗国交界的一处，“这里，阿迪勒湖，我准备在这里修建一处要塞。”

洛林主教顺着他的手指，眯起眼睛看向那个地点。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微笑起来：“……果真是个好地方。”

阿迪勒湖，在两处山脉交界之地，如果依山修建要塞，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与此同时，阿迪勒也是周围最大的一处淡水湖泊，其他小溪小河，只能供给周边居民饮水，如果有大军路过，只要人数超过一万，就完全不够了，必须去阿迪勒湖取水。一旦围住阿迪勒湖，那麽就等于直接断绝了大规模军队的饮用水供给。

这个地区是目前三国交界之地，理论上是黄金汗国的属地。然而黄金汗国自顾不暇，早就无力保护这个区域，而库斯法斯人于东南作战，短时间内亦无法回援。哪怕回援，阿迪勒湖是黄金汗国的领土，他们完全没有干涉克里斯契在此修建要塞的法理依据。而如果要塞能在乌尔丁南征回归之前修建完成，就等于同时攥住了黄金汗国和库斯法斯的尾巴！

洛林主教不禁带着一丝喜悦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年轻人。如果他能娶妻生子，他的孙子只怕比费林都要年长，第六代大团长马克拉写信告诉他，准备让费林担任下一任大团长时，他对此曾有过很大的质疑。白昼骑士团内，有来自各个国家的骑士，其中不乏像路希维德这样，来自古老丶高贵又权势熏天的大领主家族。

白昼骑士团是一个以圣战为目的的团体，而非以领地划分的骑士团，大团长对骑士们实际上并无宗主关系，一旦决定脱离圣战，这些骑士们便可以立刻回到自己的领土上，重新做回领主老爷。因此，如何能在团内获得威望，使骑士们乖乖顺从，甚至拿出家産贴补骑士团的军费，实在是历代大团长最关键丶也是最头疼的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年仅二十岁的费林，作为一个北方边陲地区的领主，居然能获得团内所有骑士死心塌地的拥戴。然而时至今日，在阿迪勒湖的选址上，他也不得不佩服费林眼光的毒辣。

得知乌尔丁已经取得了基藜里的时候，有一瞬间他几乎已经绝望，觉得乌尔丁大军打到嘉莱也就是早晚的事。然而费林说出自己准备在阿迪勒湖修建要塞之後，他顿时又觉得，事情还有一线转机——不，是还有很大的胜算！

然而他又很快担心起来，皱着眉头沉吟道：“……可是，修建一个要塞，起码需要一年哪……万一乌尔丁势如破竹，一年之内就能攻占黄金汗国……”

费林笑了。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此时的微笑里有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洛林大人，您记得我曾经问您要过两万金居伊吗？您问我要这麽一大笔钱干什麽，我说去行贿。”他有些恶作剧地笑了笑，“我用这笔钱买通了阿琉古人，这笔钱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军费。乌尔丁南征时，阿琉古人便会趁机会起义，夺回他们的祖産。”

阿琉古人是库斯法斯境内的原住民，多年以来，一直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领土。

洛林愣了愣，开始大笑。

然而费林还没说完，他指了指地图上库斯法斯的首都白马城。“每次乌尔丁出征，留在白马城监国的，便是他的嫡长子，加冕王子纳迪德。但是纳迪德断了腿，记得吗？他们的教法规定了王伟继承人必须四肢健全，所以加冕王子的头衔早就被撤掉了。那场战役中，纳迪德是为了给父亲断後才被俘虏的，乌尔丁对长子有愧，不但不立加冕王子，还仍然让长子摄政——这是养虎为患哪！”

他微笑起来：“至于乌尔丁的继位者应该是谁，是纳迪德的长子，还是纳迪德的弟弟，现在可是衆说纷纭。乌尔丁的次子古兰姆对此势在必得，但他调兵遣将，理论上又需要来自摄政王的授权。这里面可以搅浑水的地方就太多了……”

洛林一瞬间有些目瞪口呆，失声道：“……所以你才故意把纳迪德放回去的！”

“是的。”费林点了点头。

在坎伦堡战役当中，当时的大团长马克拉俘获了乌尔丁的长子丶库斯法斯加冕太子纳迪德。许多人认为应该直接杀掉纳迪德，但副团长费林并不同意。乌尔丁有四个妻子，二十二个儿子，一个加冕王子的死，对阿尔布勒杨家族来说，只能徒增仇恨，并且因为仇恨而凝聚力更强。

按照当时的规矩，乌尔丁立刻派来使者，要求赎回长子。克里斯契一方同意了，但是告知他们，此前王子陛下试图逃跑，还杀伤了看守他的骑士，在搏斗中“受了点儿伤”，但肢体绝对健全。

直到昏迷不醒的王子被擡回去，乌尔丁才发现，纳迪德的两只膝盖骨，已经被完全打碎了。

纳迪德两条腿废了，但是两条腿中间的那个玩意儿却是好用的。他本就有两个儿子，这时候又生了六个。他的嫡长子巴列尔继承了父亲与祖父的战争天赋，是库斯法斯军队中颇有威望的少年将军。但纳迪德的弟弟古兰姆也不是吃素的，叔侄二人究竟谁更有资格继承乌尔丁的帝国，是这几年库斯法斯朝政的隐忧。

——直到现在，洛林才恍然明白，为什麽当年费林要故意给纳迪德创造一个逃跑的机会，又为什麽仅仅打碎了他的膝盖骨。

“……古往今来，君王越是强大，他的继承权就越是成为帝国动荡的根源，”费林看向地图上库斯法斯人的首都白马城，“我们在白马城的密探告诉我们，现在摄政王和二王子之间势同水火。我倒要看看，乌尔丁敢不敢冒分裂帝国的危险，不解决儿子之间的矛盾，先来攻打阿迪勒要塞！”

听他说完，洛林不由得心情激荡。一瞬间，他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从身体里褪得一干二净，老人又重新拾起了与远在东方的宿敌一决雌雄的豪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一角悬挂的盾牌上。大团长佩剑乃是骑士团的财産，要留给他的继任者，他自逊时，仅带回了一面白底蓝十字的盾牌。这盾牌坑坑洼洼，漆面斑驳，随主人走过半生戎马，虽然没有挡住向他脸上砍来的那一刀，却也在无数危急时刻挽救了他的生命。

无论是他还是这面盾牌，都是注定不会再回到克里斯契的前线战场上去了。但是，他和这面盾牌不一样，他并不是一个装在墙上的装饰物。

洛林心神镇定下来，问道：“修建要塞的话，你需要多少钱？”

“三十五万。”费林回答说：“不过您不用担心，这笔钱我会弄到的。”

“……你怎麽弄到？”洛林主教奇道，“难不成你真的要娶埃莉……”

这下，所有人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洛林主教不失威严地瞪了他们一眼，“天主在上！”他在胸前迅速地画了个十字。

“你们还需要我为你们做点什麽，孩子？”洛林主教又问。

“我们需要您继续留意，到底不断从嘉莱走漏消息给乌尔丁的那个内奸究竟是谁。每次我们要做些什麽，乌尔丁都了如指掌，次次占得先机。我们追查了好久，才发现消息是从嘉莱宫廷泄露出去的。”一说到这个话题，路希维德的风度就很难维持地住。海姆伯格家族是保守又注重名誉的古老家族，一想到这个内奸，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为了几个臭钱出卖国家，像这种人，在俾西兰会被我吊死！”

“我会继续追查下去的，一定把他揪出来，你们放心。还有什麽吗？请让我这个老朽之人多尽一份力吧。”

一直没有做声的布永神父开口了：“老师，我知道你在教廷颇受猜忌，但是我们希望，您能尽量说服教皇大人，在适当的时候，再次召集联军，发动第三次东征。”

“……洛林大人，”亚德里安接下去说，“我不知道嘉莱这边有没有人能明白，未来二十年内，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乌尔丁与黄金汗国全面宣战。乌尔丁此战必胜，库斯法斯铁骑踏过天堑城之时，嘉莱的丧钟，就要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