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结束,第二周开始,祝婴宁察觉到了一个细节。
他们班的座位是一周一换,不仅组与组之间会换,排与排之间也会换,理论上来说,所有同学都能有坐在前排和后排的机会。
她所在的这一组开学的时候正好轮到了第四组,也就是离走廊最远的那一组。坐在这个位置不仅需要斜着脖子,还常常会因为黑板反光而看不起上面的白色粉笔字,因此每逢下课,就会有第四组的同学到讲台两侧补抄黑板上的笔记,章嘉程也是其中一员。
一周过去,他们轮换到了中间那一组,视野好了许多,黑板也不反光了,到讲台两侧抄笔记的人自然换了一批人。
但她发现章嘉程仍会上台抄笔记。
偶尔课上需要四人小组讨论,她回头同后桌的他们讨论问题时,也留意到他常常眯缝着眼睛。
她猜他大约是近视了,就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配眼镜。
在又一次目睹他打算上讲台补笔记时,祝婴宁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了他,主动开口:“你抄我的吧。”
章嘉程朝讲台去的步伐滞了滞,回头打量她,表情有些惊讶。过了几秒,他伸手收下了她的笔记本,颔首道:“谢谢。”
“我去,难得啊。”戴以泽在后座懒洋洋地鼓了鼓掌,“这是你自我介绍完以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有沟通障碍呢,难得难得。”
没人理会他。章嘉程拿着祝婴宁的笔记本回到了座位上,开始誊抄笔记。
这个善举作用有限,并没有让他融入新班级,除了誊抄笔记时会找她说话,其余时间他还是独行侠。祝婴宁和他之间的对话也很单一,不是“你可以把笔记借我一下吗,谢谢”“可以”,就是“你需要笔记吗,我可以借你”“谢谢”,模板化到她甚至可以提前背出他的下一句回答。
今天的体育课他也没去,体委路过他的课桌时,他说自己想请假。
“我头有点晕。”
“请病假得有校医院的诊断条。”体委公事公办地说,“趁现在还没上课,你去趟校医院吧,然后把校医开的条子给我。”
章嘉程向来冷感的脸头一回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他安静了半天,又改口道:“那我请成事假可以吗?”
“那也得去找阳哥开假条。”体委表示爱莫能助。
洪青阳的办公室就在教室外几步开外的地方,不远,但章嘉程也不知道是没想出事假的理由还是怎么回事,始终坐在座位上没动。
体委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吱声或者挪窝,留下句“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就走了。
班上空了一大半,许多同学都下楼上体育课了,少部分拖拖拉拉的人也在同伴的催促下三两成群朝楼下走。
吴波过来找她:“婴宁,我们也走吧,别待会迟到了又被大力金刚罚俯卧撑。”
大力金刚是他们体育老师的诨号,因为他体格壮实,肌肉跟马赛克一样一块一块的。
祝婴宁蹲下去绑紧自己的鞋带,正要站起来随吴波离开,就发现了什么东西。她微微一怔,对吴波说:“你先去吧,我想起来阳哥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待会儿我就追上你。”
“好,那你快点啊,大力金刚来了我尽量帮你打掩护。”吴波说着便离开了。
她走后,祝婴宁也跟着走了出去,依言前往洪青阳的办公室。
只不过不是去找洪青阳谈事的,而是去找他借东西。
没过多久她就走出了洪青阳的办公室,手里握着瓶白乳胶,将其轻轻放到章嘉程的桌子上,什么都没说就小跑着去追吴波了。
独剩章嘉程一人在教室里看着面前的白乳胶,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感觉时光都凝固了,挂钟滴滴答答的秒针声渐次远去,与蝉鸣交织成盛夏的背景音,才缓慢伸出手,将白乳胶握于掌心。
书桌下是脱胶的帆布鞋。
洗得泛白的帆布鞋除了起球褪色,连鞋底都岌岌可危。
白乳胶粘合起来的不仅是鞋底,更是少年敏感脆弱的尊严。
第133章幸运星和千纸鹤
章嘉程把玻璃瓶递过来,祝婴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说这是谢礼,她才慢半拍明白过来他是在感谢她昨天体育课前的出手相助。
玻璃瓶是文具店常见的五角星款式,巴掌大,里面装着满满一瓶纸折的星星。
“这些都是你自己折的吗?”
他小幅度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别嫌弃。”
“怎么会?”她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啊。”
正要把礼物收进课桌里,就听到戴以泽对章嘉程说:“你折星星的纸挺特别啊,是透明糖纸吗?”
章嘉程可能没想到戴以泽能看出来,吃惊过后,神色有些局促,望向祝婴宁,解释道:“我都有洗干净的。”
“我不介意。”她又把星星拿起来瞧了瞧,透明的糖纸在眼光下折射出粉紫色或黄蓝色的光,“好漂亮的糖纸,这些是什么糖啊?”
“普通的水果味硬糖,蜜桃味和柠檬味的。”他低声解释。
碰巧都是许思睿喜欢的口味,她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品牌,打算之后找时间给他买点儿试试。据说吃甜的有助于振奋心情,自从发现许正康出轨的事,他就颓丧好久了,虽然也照常上下学,但整个人始终像蒙着层灰雾,笑的次数也远不如以前。
她回过身继续学习,后座的戴以泽和章嘉程反而热烈讨论开——主要是戴以泽在说话。
他说用糖纸折星星这个点子他还没想到过,以后可以试试,然后就顺着这个话题聊到了其他的手工上。戴以泽夸耀自己钩针的技术,说得眉飞色舞,这份激动可能也感染了章嘉程,祝婴宁听到章嘉程破天荒开口同他讨论起藏针的缝法,以及围巾应该选用什么配色。
“你居然也会织围巾!”
戴以泽语气里皆是相见恨晚,“你怎么这么有品位,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祝婴宁既震惊于他们的贤惠,没想到章嘉程看起来这么冷淡的人竟然也会喜欢织围巾,又对他们两个之间的破冰深感欣慰。
傍晚放学以后,她拐着许思睿去了小区附近的便利店,想找找有没有章嘉程说的那种糖果。
许思睿在一旁嘟嘟囔囔赖赖唧唧:“我又不是小孩,也不是狗,你以为一颗糖就能让我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