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楚清怆想要楚家人死丶害得楚家失了爵位也做不得假。
楚家人恨他,也是情有可原。
沈若昭却以为他们是在畏惧自己的身份,又挺了挺胸脯子,低声喝道:
“还不退下,难道还真要我把君後请出来吗?”
二人面露难色,又出言提醒道:
“君後不就在眼前吗?”
沈若昭被他们梗得没了言语,只恼羞成怒道:
“君後?无宠之人也配称後?是他抢了我云儿的!如今正该还回来!”
她几步上前,又将楚清怆狼狈的面容擡了起来,似乎想欣赏楚清怆的难堪。
可那双涣散的眸子里什麽也没有,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声。
沈若昭又往前凑近了几步,侧耳细听,方才听清了。
“於是庄公迁其母武姜於城颍,誓言曰:‘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原来是《史记·卷四十二·郑世家第十二》的一句。
讲的是郑庄公因难産而不被母亲武姜所喜,後又被母亲的偏心伤透了心,发下毒誓,要与母亲,非黄泉不见。
沈氏越听越不是滋味儿,楚清怆这是在拿郑庄公作比,讥讽自己偏心吗?
可他楚清怆,又有哪点值得父母爱重的?
自己给了他生命,他便是永远欠自己的,他又有什麽好不满的?
沈若昭心头恼怒,手上的动作便粗暴了许多,长长的指甲不知不觉间收紧了,却又在下一刻挤出了许多乌黑浓稠的污血。
沈若昭不信邪,又用指甲去戳他脸上的旧伤痕,可那张脸竟如腐烂的冻梨般一掐便流血。
失去了弹性的皮肤也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可怖的疮洞。
可楚清怆依旧毫无反应。
沈若昭终于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了什麽,正欲细问,却被楚广阔给拦住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似有不舍之意,却还是低声道:
“云儿如今有了身子,别过了这些脏病给他。”
沈若昭这才勉强定住心神,在楚广阔的扶持下走去了偏殿。
“咚!”
是正午的钟鼓竟在不知不觉间敲响了。
所有人似乎都被这沉闷的鼓声钉在了原地,又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远处的雾霭。
飞云过尽,风清气静,天边一点点变红,骄阳似乎要将一切燃尽。
而端坐内殿的荣庸,也在此刻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将要失去什麽。
心头传来的悸动令他实在无法安坐,骤然起身,便朝着殿外跑去。
也就是荣庸起身的同一时刻,楚清怆的双眸又恢复了清明。
他一把将两侧的刀斧手撞开,提着一口气便向着护城河冲去。
双手依旧被束缚在了身後,他的心却从未如此自由过。
病痛丶失意丶绝望丶嫉妒,这些的这些都在离他远去。
千红落尽无归处,香丘难觅,流水有情。
他也将从此刻起,获得彻底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