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走向小番外之又是一年中元节
青烟渺渺,仙梦一霄,又是一年中元。
无论凡间之人如何,于鬼府而言,这便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了。
四处鬼门洞开,皆是盼望归家的亡魂。
鬼市张灯结彩,有从阳间归来的亡魂捏着子孙新烧来的纸钱,精心挑选着可口的香烛宝蜡;望乡台上人声鼎沸,是翘首以待的故人来赴隔世的约定……
与以往不同的是,高耸的鬼门关上,从今日起,多了一个人。
他身着鬼府幽冥玄袍,神色肃穆,侍立于西陵鬼王身侧。
明明是一副文官打扮,却又手持阴阳棒,号令着下首的数万无常,举手投足间,皆是武将的利落。
而随着他的号令,黑白无常循声而动,携亡魂自鬼门涌出,楚楚有致,肃穆井然。
鬼门外,各处阴阳官们昂首挺立,整齐划一将各处的亡魂点卯收归,再随着无常们一同去往阳间。
一切井然,再无往年的喧闹叫嚷,而在这般的井然中,更显得鬼府的从容自然。
这是其他鬼府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景象。
鬼王擡眸望向他的郡君,眼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欣赏与得意。
这是他亲手捏出的小人儿,也是他用肋骨与心血浇灌而成的花朵,他在他的鬼府长成,是此生最为得意的杰作。
“清文,做得好!孤早说过,你本就无需任何人擡举,你所得到的一切,可堪其能,本就是你应得的!此话,孤要你谨记!”
“可堪其能……应得的……”
这样的话,从未有人说过……
清文有些怔愣,方才的所有从容淡然竟都在此刻崩塌。
他从区区小吏陡然拔擢八部郡君,鬼府的流言便从未断过。
其实不止于此,自他被鬼王从乌鸡岭上捡回来的那天起,“钻营无得”丶“贪慕权势”丶“利欲熏心”……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太多了,多到连他自己也是这麽想的。
或许,妄图想够到不属于他的东西,本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他也一直在心甘情愿的付出着代价。
夜夜秉烛苦熬,曙光乍现时,鸡鸣声纠缠得神魂一起发痛,他从不敢停下。
阳间浊气盛行,骄阳将新成的躯体炙烤,选贤举能,设立阴阳官,他没有停歇过片刻。
手头案牍比耳畔流言更加繁杂,溯源朔根,来回梳理,他甚至是满足的,这也曾是他在凡世的求而不得。
所以,他从未觉得委屈,如今得封官身,他更不委屈了。
可为什麽,为什麽偏偏有人跟他说这些呢?
鬼王看他双眼发红,分明是委屈到了极致的样子,却死憋着那口气,强作出一副倔强的样子,更觉心软了。
好像自从捡到这小子之後,就总是心软,到如今,怕是真去佛龛前坐着,也有人会对着他拜倒祈愿,道一句“我佛慈悲”了。
真行!
鬼王长长叹出一口气,又将视线投向了下首,神色肃穆,颇有几分冷硬。
“当日,孤一心要拔擢清文,尔等左一句‘无甚资历’,右一句‘出身潦倒’,那麽如今呢?如今还有何话说?”
“中元节,乃是阴阳交界,沟通人鬼之日。一来,鬼门洞开,百鬼夜行,二则,生死相隔之人,总得有个寄托,二者如何相调,使魂者相归,人间安稳?”
“这个问题,孤问了你们几千年,除了今日的清文,有谁给过孤一个答复?”
一番话毕,下首之人自是默然,清文也忙不叠出列跪下。
鬼王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将视线定在了出列之人身上。
“是以,孤今日要告知诸位,更是要告知所有贤能之人。我西陵鬼域,不论出身,不论资历,凡所衆技,富有所长,皆可为孤座上之宾,非独清文,而清文,尤甚!”
如果说这番话是说了中元节前,那麽或许还有人会继续反对,可今日的所见所闻,没有人再有一句异议。
于是衆人也只得附身下拜,齐声高诵:“吾主圣明!”
来自凡世的青烟依旧袅绕,大开的鬼门一直到了子时才得以关上。
无常们从阴阳官手中接过命簿,又将亡魂们一一点过,勾出犯上作乱者押往鬼府受审,列出一心向善者上报清文郡君,一切终于在一片安稳中落下了帷幕。
亡魂有所归,凡世有所安,也是自今日起,在人间所烧的法船之上,从此多了一个身着幽冥玄袍,手持阴阳棒的文官。
他永远侍立西陵鬼王身侧,断是非,彰不平,守护着他曾祈望,却从未得到过的一切。
人世苦短,有人曾在中元节送过楚清怆“短寿促命”四个字。
可也是在中元节,还有人当着所有人宣告,清文郡君“可堪其能”。
又是一年中元,这次他终于得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