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向盒中之物。
那这岂不是可以扳倒他的证据。
竟然算得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她的心情,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要平静太多。
*
御书房,帝王端坐案桌之前,指尖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
在他面前,摆放翻开的册子,正是所谓大理寺卿暗中定罪无辜之人的证据。
在他的预想中,江卿这事出得刚刚好。他可以以解救之名让江珂玉在流放途中假死,然后替他南下查案,既让江珂玉念着他的好,又给南下之事派去了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现在,这位宋娘子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他有了救人的机会,如果不放了江珂玉,恐让他们君臣失和。但如果放了,再想让这么个恋家之人孤身南下,恐怕很难心甘情愿。可除了江珂玉之外,还有谁能去办这件事呢?
帝王阖目,一阵头疼。
“陛下。”公公端来温度刚好的茶,“休息一会儿吧。”
帝王合上了册子,将其随手丢到一旁,“谢府那边如何了?”
“回陛下,照您的吩咐,太医们都过去了,不会让谢大人有性命之忧,但也不会好得太快、太全。”
帝王仰躺,沉默片刻,又问:“太子如何了?”
“太子殿下还是不说话,但这江小公子进宫也有段时日了,以前的伴读,不出几日就会被太子殿下赶走。但这回,太子殿下竟还没有表态。”
公公稀奇道,“太子殿下一直讨厌吵闹,但这几日江家小女儿也在东宫,每天叽叽喳喳,不是哭就是笑,太子殿下竟也没怎样,就是看着。”
帝王揉着眉心,再次沉默。
半晌才道:“去把江卿,带到这来。”
“是。”
江珂玉对外面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得知陛下召见他,心想肯定是为了南下之事。
可他真的不想去。
哪怕这是唯一合理解他困局的办法。
但是,要和妻儿相隔万里,孤身一人去遥远又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豺狼虎豹,每天虚与委蛇斗智斗勇,长达数年之久。
想家的时候又会想起,自己的妻子很可能在和别的男人海誓山盟,自己的孩子在喊别人爹爹……
天杀的,怎么不现在就杀了他。
死了不比这痛快?
光是现在想象一番,江珂玉就已经感到窒息和绝望。
公公将他带进御书房后,自己便退了出来。
“罪臣叩见陛下。”
“既无外人,何必多礼。”帝王随和道,“南下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江珂玉低着头,坦然道:“臣、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是挺失望,帝王心想,但更多的是匪夷所思,“不如此,江卿希望朕如何处置你呢?是真的流放,还是如群臣所愿直接赐死。”
他微微眯起眼,“江卿到底是不怕死,还是有恃无恐,觉得朕一定会救你,或者,一定有人会救你。”
偏偏江珂玉的颓然不像作假。
“臣只怕能力有限,恐负陛下所托,耽误要事。”
帝王怎么看都觉得他又老实又横,“能力不够?”
他扶额,“江卿,朕真是不懂你。”
“陛下是天子,众生俯,自无可惧。但臣不同,臣有自幼畏惧之物,比之生死,更为可怖。”
帝王蹙眉,“何物?”
江珂玉顿了顿,“是无家可依。”
“可是江卿。”帝王不以为然,“树干茁壮才得以枝繁叶茂,待事了之后,朕定会给你封赏,彼时你何愁无枝可依。”
江珂玉垂眼,“回陛下,树若无根,何以茁壮。臣的家,不是向外蔓延的枝、也不是迎风飘扬的叶,而是臣赖以生存的根。”
他木讷道:“无根之木,何谈彼时。”
帝王眼皮跳了跳,看他这副模样,莫名来气,但欲言又止。
想他堂堂天子,竟也有感到憋屈的时候。
骂又不好骂,劝又劝不动,讲又讲不通。
“你……”帝王顿住,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说服的理由,但还没开口就已知结果。
“罢了。”帝王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