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巴掌大小丶触感冰凉丝滑的明黄冰蚕丝呈现在眼前。
丝料的中央,原本应该有一片浓黑墨渍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没有墨痕!一丝一毫都没有!
只有一片约莫铜钱大小丶颜色比周围略深丶光泽略显黯淡的区域,如同水洗後的痕迹,静静地证明着那里曾经发生过什麽。
萧玄弈的眉挑了一下,似是觉得惊诧。
他拿起那块丝料,凑近眼前,仔细审视。
指尖摩挲着那片略深的区域。丝线完好无损,没有破损,没有腐蚀的痕迹,只是颜色和光泽发生了变化。
那顽固的丶号称“入木三分”的“紫玉光”墨色,确实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这怎麽可能?!
饶是萧玄弈城府深沉,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深知“紫玉光”的顽固,也清楚冰蚕丝的娇贵。
他给秦灼设下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本意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吃足苦头,最终不得不低头服软,自己再适时地……嗯,比如用玉佩作为交换条件,给他一个台阶下。
他预想了秦灼会气急败坏,会抓狂,会想尽各种稀奇古怪却注定失败的办法,甚至可能把昭阳宫的小厨房炸了……但他唯独没想过,这家夥竟然真的在一天半之内,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做到了!
而且,看这效果……虽然不够完美,但确确实实达到了“清除墨渍”的要求!没有损伤丝线本身!这简直是……奇迹!
萧玄弈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块清洗过的区域,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色差和光泽变化。
他仿佛能透过这块小小的丝料,看到那个倔强的身影,是如何在禁足的宫殿里,忍受着枯燥丶疲惫和指尖的刺痛,一遍遍用那带着浓烈椒盐气息的液体,执着地丶近乎笨拙地与那顽固的墨渍抗争……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强烈的意外丶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还有……一点点计划被打乱的懊恼,在萧玄弈心头悄然滋生,毕竟,他准备好的“台阶”似乎用不上了。
他缓缓放下丝料,擡眸看向依旧跪在下方的碧桃,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深沉。
“贵妃……是如何做到的?”
碧桃连忙回答。
“回陛下,娘娘……娘娘用了许多法子,最後……是用椒盐调了水,一遍遍小心地点按浸润……才……才将墨渍去除的。”她不敢隐瞒,但也说得含糊。
椒盐?水?
萧玄弈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椒盐?那个在文华殿被他没收丶害得秦灼打瞌睡被抓包的椒盐栗米糕里的椒盐?那个他以为秦灼只会用来偷吃解馋的椒盐?
这混账东西……竟然用椒盐……洗掉了“紫玉光”?!
这答案比任何奇珍异宝丶灵丹妙药都更让萧玄弈感到荒谬和……啼笑皆非!
但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丶被秦灼这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和惊人的行动力所震撼的感觉,也油然而生。
他沉默了片刻。殿内落针可闻,碧桃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终于,萧玄弈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丶辨不清情绪的平静:
“回去告诉贵妃,墨渍既除,其罪……可免,但,谁让他把龙帐剪了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感受着那熟悉的弧度。
“所以,禁足……”他微微眯起眼,深邃的眸光流转,“看在他‘戴罪立功’,且颇有……‘巧思’的份上,改为七日。七日後,让他亲自来紫宸殿……谢恩。”
谢恩?
碧桃心头一跳,连忙叩首:“奴婢遵旨!谢陛下隆恩!”
她心中狂喜,娘娘的禁足从一个月减到七天!玉佩……似乎也有希望了?
萧玄弈挥了挥手。碧桃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萧玄弈一人。他再次拿起那块清洗过的明黄丝料,指尖细细摩挲着那片椒盐留下的“印记”,鼻尖仿佛还能嗅到那霸道辛香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腰间那块晃动的玉佩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丶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兴味的弧度。
“椒盐……”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字背後代表的那个人。
“秦灼啊秦灼,你这脑袋里……到底还装了些什麽稀奇古怪的东西?”
七日後……谢恩。
萧玄弈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深邃的眼底,闪烁着一种如同猎手终于发现了最有趣猎物般的,充满期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