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嘛,”叶徽之蹲下,摸了两把猫毛,用一件衣服将它包裹着,缓缓放到坑底下,双手捧土,为它收殓。
“那天下午之後,就一直不见它的踪影,想来,是被大火和爆炸吓着了,”叶徽之一边填土一边絮叨:“我还想着,这几天冷了,要不要关在屋里养,谁知半夜惊醒……”
苍雪戎打断他:“为什麽不吃饭。”
叶徽之填上最後一杯土,“……发现他在窗台那睡着,已经冰凉了。”
苍雪戎放柔声音,“为什麽不好好吃饭?”
“吃了总吐,”叶徽之有些不好意思,“别人吃什麽吐什麽,我倒好,吃什麽都吐血,衣服都不够换的,就不想吃了。”
苍雪戎:“……”
“都九月了,你们商量出什麽章程了没有?”叶徽之就地坐下,仰头看向苍雪戎,“我还活着,十二卫就始终是隐患,毕竟西南的兵权你们还没收回来。”
苍雪戎没回答他这个,只问他:“你还信我吗?”
这回换叶徽之不敢说话了,说什麽信不信的,除了岳若白,这几年就数在苍雪戎和封长歌身上吃的亏最大。
“罢了,”苍雪戎也不想听,时至今日,他两之间早就没什麽信任可言。
两人一站一立,背对着阳光,叶徽之看不清苍雪戎的面容,好半晌,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似是明白了什麽,对苍雪戎道:“你是送我的吗?”
苍雪戎不语,好半天,嗯了一声。
“再陪我坐会儿吧,”他拍拍身侧,让苍雪戎坐在他旁边,“当心别坐到猫,说起来,你养过它,我也养过它,如此一来,它算不算你我的孩子?”
说到这,他噗嗤一笑,将自己埋进苍雪戎怀里,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肯定不算,这要是也算,那群帮你养猫的朋友,岂不都和你成了夫妻?”
明明一个大活人,抱着却比水还凉三分,苍雪戎忍不住将人紧紧锢在怀里,“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好,信你,”叶徽之将脸埋在他胸口,默数心跳,“我早知道我们不会有什麽好结果,今日之事,也全在意料中。”
他声音黏糊糊的,像只晒够太阳懒洋洋的大猫,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安排後事,“你要记住,不能再追杀若白他们,我死了,他们没有效忠的对象,就过自己日子去了;还有,每年中元,你都要好好祭奠我,瓜果四牲,都要好要精,我很挑剔的,如果不好吃,我就来梦里骂你。”
苍雪戎嗯了声,预备说什麽,被他捂住了唇,“不要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北风呼啸而过,卷着细碎的声音穿过天地,听得满山枯枝吱呀乱响。苍雪戎将叶徽之抱在怀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瓷瓶。
“会不会很痛?”叶徽之问他。
“不会的,”苍雪戎取下瓶塞,双手在颤抖,“不痛的。”
叶徽之摁在他手上,拿起药丸,吞了进去,“那就好,如果我痛了,你要抱紧我,多说些好听的话……你老是气我,除了小时候,我都没有听过你哄我,以後年年中元,你都要给我说些好听的,不然我还是要来梦里找你。”
他仰头想再看看苍雪戎的脸,却怎麽也没有力气,于是埋怨着,让苍雪戎也低低头,不要让他总是仰头。
眼前越来越暗,天地越来越窄,叶徽之窝在苍雪戎怀里,依稀感受到什麽滴落在脸上,下雨了吗?他想,秋天的永安,总是那麽容易下雨。
太平三年庚戌朔,平王疾久弗瘳,崩于双阙殿。明帝追思其在位时恤民之仁丶肃清封氏之功,特诏以帝王礼葬,上谥惠帝,奉安帝陵。
——《楚书·惠帝本纪》
钟鸣四五,举国哀悼。
江夏郡,一处小院里,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中年男人颤抖着双手,正在雕刻一个牌位,他面白无须,声音尖细,连哭起来都翘手指。
一个女人跪坐地上,双目通红,身侧都是金元宝。
岳若白趔趄着推开房门,拿着嗥月,背着包袱,伤口还在疼,但是他无法心安理得留下来。
“公子,伤还没好,你要去哪?”曦澜叫住他。
坠崖前,叶徽之便提前安排她和荣贵公公来了江夏郡,本想着诸事平定後,再接他们回来,没想到那日一别便是永远。
岳若白推开大门,头也不回,“我要去西南。”
他要去西南,要问问封长歌,到底为什麽要在最後一战临阵反水。
主人已死,十二卫所剩无几,有人就此退隐,有人以祁连风为中心,在江湖建立了新的势力。
骏马飞驰,五天五夜後,进了西南境内。
北地已是大雪封山,西南依旧满目苍翠。
武安候府,密室内,岳袅娜挺着肚子,解开封长歌手脚上的铁链,隐隐一阵梅香传来,封长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