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来咳嗽着从浴缸里起身,陈竹年手中刚拆封的抑制剂被他打落,液体混着玻璃渣,溅射到墙角。
只剩小半箱的抑制剂和陈竹年手腕清晰可见的针孔像尖锐的刺扎进鹤来的心。
很痛。
父亲。
仿生人有心之後一点也不好,仿生人有自我意识之後一点也不好。
好痛。
手心都是温热的眼泪。
鹤来正面环抱着陈竹年。
将脸埋进陈竹年坚硬的胸膛。
双方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交织,缠绵,逐渐融成一体。
再化作窗外倾盆大雨。
每一个字好似都呕着血液。
鹤来说:“陈竹年,如果不能永久标记,临时标记也可以。”
“我不能帮到你,这更让我,”每一句话都在发颤,“这更让我痛苦。”
鹤来,唯一一位伴侣型仿生人,觉醒了自我意识,是当前最新款伴侣型人工智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然而现实却是——他不能完美处理家务,不能立刻明白伴侣表达的意思,甚至因为无法被永久标记而让与他绑定契约的人类需要找别的人类作替代。
过去,第二代父亲王成旭无数次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再次在鹤来脑海中打转。
“鹤来,你是没有用的残次品。”
“没有办法阻止火宅,没有办法救下艾维,也没有办法从我身边逃走。”
“你当不好朋友,当不好恋人,更无法成为人类的小孩。”
硕大的眼泪顺着眼眶往下砸,落在陈竹年的掌心,化作无声的自责。
陈竹年很轻的叹息落在鹤来颈窝。
尖牙刺入柔软脆弱的腺体的那刻,鹤来突然止住了哭泣。
难以忍受的疼蔓延至全身。
alpha的信息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鹤来完全没力气,只能浑身湿透地瘫软在角落。
时间过得很慢,他努力去接纳体内的异样,不管怎麽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累积的失败化作“没有价值”的信号,越想靠近,越无法触碰。
悄无声息的抵触就像一条漆黑冰冷的河,阻碍在两人面前。
即使是临时标记,过程也谈不上顺利,鲜血顺着鹤来的後颈往下流淌,沿着消瘦的肩胛骨,再没入凹陷的腰窝。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血液的红使得这层白染上凄惨的意味。
鹤来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角落,每当陈竹年想停下,他都会无神地看着陈竹年,然後问。
“我甚至没有办法被临时标记吗。陈竹年。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吗。”
陈竹年发颤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说话声音轻到像是立刻飘走的风。
“不是你的错。”
他紧紧抱着他。
“对不起。鹤来。”
标记成功的瞬间鹤来疼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捂在肚子上,眼泪和汗水融在一起,唇微张,竭力吐出来的字眼是“疼”。
声音微弱,像在求救,又像某种释怀。
双手依然贴在紧绷的腹部,陈竹年的手伸过去,鹤来便将身体往他那边贴。
陈竹年感到对方柔软的肚子在他掌心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