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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5（第1页）

◇第34章5

重逢以後何宋明还在源源不断地收看孟江颐的背影，像循环的默片电影。明明时间地点装扮都不同了，可是收拢的那一刻全都变得如出一辙，龙卷风一般困扰着何宋明，席卷过他去到的每一座城市，最终汇成了一个梦，梦里何宋明试图与孟江颐和解，他穿着雪纺的黑衬衫，孤立无援地坐在粗粝的焦岩上，青灰沙滩空无一人，只有倒立的墨绿酒瓶，何宋明努力地迈过海水，浑身狼狈潮湿，终于换到他的回头。

他吞咽半天文字，终于问孟江颐为什麽总是给他又或者所有人背影。孟江颐的面孔被低矮又辽阔的天幕盖住了，只有一张红润的嘴唇，随着汹涌的海水张张合合，偶尔停下来组织语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等我，如果我不快一点就只剩下被抛弃的後果。我不能把自己遗落。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後强一些。”

何宋明忍不住说，感觉真的你也会对我说这句话。

“我是谁，什麽样，不是取决于你的眼睛吗？”

他终于看清了孟江颐的眼睛，瞳孔很黑，睫毛很长，哀伤如同幼体愈合的疤痕那样磅礴与平和，鸥鸟漫天盘旋，何宋明想说你好美啊，我记得你，等着你，但不是因为疤痕。

他们好像对视了很久，久到灰黑的海水开始汹涌地翻滚，浪涛铺天盖地。一瞬间什麽都被吞没了，只剩下海水拍打着粗粝的焦岩。

那句评论很出名，连孟江颐本人都有所耳闻。

废水迅疾地往管道里奔腾，通向了一个错误的目的地。

何宋明醍醐灌顶他的错误，话还没落地就後悔了。他还没有决定好如何公布的秘密暴露无疑。关心你过得怎麽样，这些年来怎麽过的，还能不能再和你有联系，这都属于朋友范畴，可是你爱谁，对谁産生暧昧情感这样的问题就不一样了。唯恐孟江颐察觉，何宋明话赶话的地转移话题。

何宋明着急忙慌：“我瞎说的。你电影演得很好，以前只觉得你的脸适合出现在大银幕，没想到演技也超过很多人，你一直很厉害。”

何宋明在孟江颐逐渐委顿的深情里说得越来越快，直到孟江颐叹了口气。被知道了。他还没准备好，不知道要怎麽面对。

何宋明张开的嘴因此冻住。孟江颐伸出食指，离他嘴唇很近。何宋明紧张地盯着孟江颐，莹白的灯光润进他的眼睛，棕色瞳孔像琥珀，凝聚了许多关于光阴的，让久别重逢的另一方不太敢探究的故事。漂亮吗，是尸体了。

充当休止符的食指绕路，戳了戳奶茶，“乖。。。。。。喝奶茶。”

何宋明机械地喝奶茶。

沉默简直是一种能够杀死人的慢性毒药。

辅以猝不及防的温柔慰藉，杀人于无形。

店里在放华语流行歌，孙燕姿的《眼泪成诗》到徐佳莹的《圆舞曲》，简直像何宋明壮烈的心路历程，他不太听华语歌，在心里打算把这两个歌手永久封杀。

隔壁的高中生时不时偷看他们两个，聊的却是最後一节课的数学小测很难，七嘴八舌地讨论解法，最後得出了一人错一人对的结局，这才最让人难过了，既不能一起得分，也没有一起失去，变成对立阵营。这种局面如同他和孟江颐。好朋友的话题很快带过去，他们开始聊音乐。

“我最近在听摇滚，发现了一支新乐队，给你放。”

何宋明没想到能从别人的手机里听到他们的歌，虽然TheInferno蒸蒸日上，每天都能收到很多反馈，但这种感觉还是很神奇。前奏一响他就知道是《》，歌词在他心里总是更快一步浮现。孟江颐听出来了吗，他看过《》的首演，在排练室里听过何宋明一个人练习的鼓点，也只有孟江颐听过何宋明演唱的版本。

进入副歌的电吉他部分，土星环要形成了，美丽披上枷锁，变得更加美丽。他们把过去的歌翻修了一遍，副歌要结束的时候他加了古典元素，宋一洋问他和何白珍和解了吗，何宋明说不管是什麽样的战争，所求的都是幸福，竖琴不是战争，主义才是。他现在很自由，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他想让孟江颐能够听到《》的新版本。但是歌放完了他们还在沉默里。

“一个问题。”孟江颐无前兆地开口。

何宋明擡眼，肩膀猛地绷直，医院门口等待摇号无果却意外得到名额的病人的反应也就这样了。

他再三确定孟江颐是在和他说话而不是幻觉。

“你一个，我一个，交换问题，诚实回答。”

他有太多想问，所以让孟江颐先问。

“你因为谁想去gay吧找答案？”

何宋明眼神闪躲，孟江颐敲了敲桌子。何宋明想的却是他的手很好看，进而想到孟江颐用手臂把他揽住的样子，压力跳跃地蹦出身体，他和缓地说：“你。”

孟江颐点点头，平静接受了，因此何宋明也变得很平静，只是肩膀忽然开始一点点地发抖，他掐着自己的大腿，说：“到我了，让我想一想……”

“为什麽是交换一个问题？”他特意把问题说得很含糊，如果孟江颐认真回答，就能给他两个答案，为什麽交换？为什麽只要一个？

孟江颐没那麽笨，也没善心大发第二次：“因为太多了会贪心。”

何宋明一知半解，但承认自己确实贪心，干巴巴地学孟江颐一样点头。

孟江颐听完真相就一点波澜也没有吗？他以为初恋是一颗轻盈的丶被吹胀的气球，当隐忍的爱意终于忍不住爆发，可能是梦一场空，也有可能掉落礼花:恭喜这对彼此芳心暗许的新人爱侣。但是什麽也没有，是还不够吗？于是他试着说:“我喜欢你。”

高峰期过去了，店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学生，何宋明奶茶的水位线却没怎麽变，孟江颐记得何宋明喜欢甜食，说马卡龙可以让他很开心，但眼前的何宋明只有被淋湿的痕迹。

孟江颐不知道要给什麽反应才合适，干脆什麽也没有，他好像很早就从何宋明的眼神，肢体里读出了答案，何宋明喜欢他，纯粹的喜欢，不掺杂任何邪念与渴求，依赖他，又像兄长一样，即使近在咫尺但没有可能，孟江颐也不觉得难过，认为何宋明理应和他喜欢的女演员那样明媚的女孩在一起。当答案理应比预期还要满意的时候，孟江颐却只是想，你要猜猜我吗，想不到吧，我十七岁就喜欢你了。

他的感情已经面目全非，何宋明的才刚刚落地出生。他的喜欢来的太早了，所以重逢没有以後。

“你没跟我说再见，这件事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可能真的没有这个缘分。拉黑你，就是单纯不想再跟你有联系了，我们见不到，对不对？只要跟你聊起天，我就会想起你没有跟我说再见，和你的最後一面需要追寻落点，大概是葬礼的那个早上，你出门前说要给我惊喜。”

何宋明眼睛红了，他认错地看着孟江颐。

孟江颐肢体麻木，还是继续说：“惊喜什麽的不重要，我也没在意，你给不给都一样，当时没有做到的事，无论如何也都不是当时了，你的对不起我接受，但就平心而论，那只是一句再见而已，我真正生气是我问你你在哪，你说纽约，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你的理由，我怀疑自己看错人，我想谁都可能对我态度冷漠你也不会。不继续做朋友算我心有芥蒂，听完你的表白就更加不愿意了。”

话虽如此，何宋明却不觉得孟江颐接受了他的道歉，他只是想显得体面，大度，但是是假装就有破绽，介意是藏不住的。

“我们三年没见，你忽然说你喜欢我，我还记得你说你喜欢什麽样的女孩。你对我的喜欢从哪里来？如果你在我生命里一直杳无音信，我就可以一直理所当然地记得你的十九岁。这样对我来说就够了。可是新的丶我不确定的你出现，旧的你就会被取代，我不想这样。我没有很多很好的回忆，你的十九岁算一个。”

“简单的拒绝回避你好像没有用，所以说这麽多。现在我没有话要再说了，往後也不想和你再见面，”孟江颐站起身，终于下定决心了结这次重逢，“何宋明，这就是太贪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