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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9(第1页)

第19章-9

两人吃过晚饭冲了个澡便出发。快要到的时候,何宋明听到由远及近的广场舞音响声,何宋明被热情的氛围感染,忍不住问孟江颐这麽吵一会表演听得见吗?

车开上拱形坡,槐街公园的轮廓一点点出现在何宋明眼前,他们下沉顺入公园的区域,孟江颐找了个地方停车。

望着拥挤的停车区,何宋明怀疑宋一洋在诓他,明明到处都是跟宋一妍差不多大的小孩。

趁孟江颐停车的空隙他随便逮了个落单的小孩,一问就是二年级,还是宋一妍的同班同学,何宋明还准备继续扯皮,小孩的家长就过来把他带走了。

“不会把我当成人贩子了吧?”不远处的一大一小回头指着他们,大人看起来像在训话的模样。

孟江颐走到他身边,闻言斜眼看他。

“大概把你当成混混了。”

“我像吗?”何宋明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他承认很多摇滚男走在路上让家长小孩退避三舍,但他既没有打扮前卫也没有戴夸张的五金,甚至连耳洞纹身都没有,唯一不驯的大概只有发色了,他看了看拥挤的人群,好吧,的确方圆十里只有他一只萤火虫。

放广播的货车停在广场中心,观衆已经自觉围成环状,负责主持的演员手握麦克风,广场舞的声音小了一点,孟江颐拉着何宋明的手腕站在人头的空隙里,胜在两个人高,虽然抢不过老人小孩但也能很好地看见演员。何宋明这时候才发现观衆搭配似乎都是一大一小,他和孟江颐两个人略显突兀,瞄了一眼孟江颐面无表情的脸,何宋明便无所谓了。

他会承担成年人的使命守护好小孟同学。

孟江颐低头回了几条信息,胳膊被拉了下,他习以为常地看向何宋明,何宋明微微张了嘴,演员把蛇放出来了,挂在自己的胳膊上,蛇身扭曲环上他的脖颈,十分乖顺。

“我小时候参观动物园的爬行动物馆,被里面的蛇吓得恶心,然後就很多年都没去动物园,後来有去也没有再进过那个馆了。”

“那为什麽还想看蟒蛇表演。”

何宋明的表情有一瞬间怔愣,手从孟江颐的小臂上滑下去,有点疑惑地指了指那条乖顺的蛇:“不知道是不是距离比较远,看起来没那麽吓人,人也比较多,就算他发威了应该会先吃小孩。”

“是吗?”孟江颐说,“那是谁抓我的手?”

“本能反应。”何宋明悻悻道,孟江颐回完信息就跟着何宋明一起看,何宋明大概知道了为什麽宋一妍不来看了,确实挺无聊的,哪怕何宋明是可以陪着小孩看粉红猪小妹的童心未泯的人,也觉得失去兽性的蟒蛇只是一条肥嘟嘟的肠子,不如踩泥坑的猪有意思,“想看是因为时隔多年,场景和人都变了,想再挑战一次,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何宋明又看见了刚刚那个小孩,发现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是不是和他身边的大人说着什麽,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观衆身上去,觉得别人聊天都比蛇有意思。胸口碎大石的马戏他也早就看过。

“不怕蛇是成为合格大人的条件吗?”

何宋明本来想跟孟江颐说隔壁小孩问他爸这条蛇是不是没睡醒,笑都跑到嘴角了听见孟江颐的问题後愣了一下,开始思考如何回复,他的话太武断,很多闪闪发光的大人也怕蛇,惧怕这种情绪不会随着长大代谢,不能成为一个衡量条件,但变化可以。

“我妈小时候来带我看过,当时我们在前排,离蛇挺近,不知道是不是一条蛇,不过当时那条蛇就和现在一样没睡醒,我妈胆子其实很大,就是怕爬行动物这一类,也不是第一次看这个表演,但我和你当时一样好奇,一样没有过,她就来陪我看了,当时她牵着我的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想要保护我。”

“阿姨……是个什麽样的人?”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她……”孟江颐垂眼,恨刻在他的骨子里,忘记却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他爸妈的声音了,回想起那些画面仍旧会心慌,但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淡,可能很久很久以後恨都会变成空谈,骨头会重新长好,“我对她的印象只剩下她是我的妈妈,我不想形容母亲。”

孟江颐从亲戚口中听过,他的妈妈是当时整个镇上虽然不是最时髦但是是最漂亮的女生,有在那个年代难得的大学学历,毕业以後嫁到了城里一个有钱人家,对方也仪表堂堂,完全看不出日後会因为家道中落而腐烂变成只会对着妻儿发脾气的男人。两个人被债务和小孩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尝试过分居,但男人无所事事地蹲在孟江颐学校的门口,他的妈妈并不能第一刻就接到他,报警也没用,因为绑架的凶手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绑架的原因是渴望家庭能够重归就好。

他妈妈只能一边上班一边应付他爸爸,甚至体贴地将一些睡前时间留给孟江颐,再在离开房间以前嘱咐孟江颐记得把房间锁好。每次走出校门看见落日,落日下就站着他的妈妈,一天比一天疲惫但还假装神色如常的妈妈。

孟江颐希望母亲不再是母亲,但是没办法,他看见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甚至在他还不能发出声音的时候,母亲就已经是母亲了。

“母亲会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何宋明想起何白珍,实际上何白珍对他本人的关注度并不高,她更在意何宋明的成绩,还有每周一次的竖琴考核是否达到他的要求,以及何宋明的体检报告有没有合格,对于何宋明下巴上的痣更是在长出三年後的某个下午忽然发现的。何白珍用很多的时间做她自己,参加晚宴丶演奏会丶逛艺术展,婚前婚後媒体对她的评价都是优雅高傲,何宋明的心脏软了软,每次想起他的妈妈他的心就会毛毛虫一样地蠕动一下,没有得到过想象着的母爱,却在这一刻为何白珍开心,至少何白珍没有因为成为他的母亲而失去成为自己的权利。即使是,妈妈,你在成为你自己,却在泯灭我。

何宋明握了握孟江颐的手腕,这次不是害怕,笨拙地试图保护眼前的孟江颐,孟江颐动了下手腕,又蓦然地停下,由着何宋明握住他,像很多年前他的妈妈那样。

蛇回到箱子里关起来,何宋明懂了为什麽周艾说免费表演千万别花钱,演员开始卖药酒了,明知是骗子贩卖商品的手段,人群却并没有松动,幼小的手心紧紧地锁住了拥有绝对力量的大人,直到演员手中的商品从药酒换成了观音菩萨的挂坠,当然所有人也都知道是假的,并不是真正的黄金,价格低廉,偏偏当事人还能面不红心不跳吹得天花乱坠,能够如何地化解苦难,能够如何地庇佑安康。可还是有不少人上去花三十块只为了哄小孩高兴,他们乐呵呵地走掉,为何宋明腾出一条道。

“好多人买,灵吗?”

“不灵。”

何宋明想到上午吃饭的时候,虽然话题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孟江颐的家事,已经过去几年时间了,疤痕不再鲜血淋漓,变得沉默,变得干涸,被覆盖,被隐藏,孟江颐挤进人群里没有异样,可大家还是知道他衣服底下有块疤。

何宋明吐出一口气,努力将这些情绪排空,孟江颐莫名其妙地看着何宋明表情过山车,从眉头紧皱变成面无表情,再到平常的轻松愉悦,像一只蓬松的蒲公英,好像风一吹就会摇头晃脑地飞舞起来。

手腕上的手松开了,不知不觉留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想拉住何宋明,告诉他是骗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手擡起来又收了回去,难道何宋明会不知道吗。

演员乐呵呵地把挂坠递给何宋明,寒酸地连个包装盒都没有,何宋明走回来,手里拿着那条金色的观音吊坠,唰地一下从指缝间垂落,抖了抖,稳在了空气中,“送给你,孟江颐,你也要万无一失。”

何宋明弯起眼睛,盈盈地冲他笑,孟江颐不知道是因为突然的送礼还是何宋明的笑而忽然心跳失衡了,扑通,扑通,身体变成了一只不停作响的蜂箱。他皱了皱眉。何宋明抓住他的手心,将那只挂坠塞进他的手里,然後包裹着他的手指,合上,又轻轻地念一遍,像在许愿:“要万无一失。”

琥珀色的眼睛在槐街公园的灯下又闷又热,像一簇停电时拯救整个房间的烛火。

吸了一口气後,孟江颐还是很想抽烟。酒精和尼古丁都会诱发基因里的阴暗面,但烟能够让他冷静清醒。现在他迫切需要一根烟来提醒他活在哪里,此前是怎样活,此後也会怎样活。

孟江颐凝视着何宋明。眼前这个人发丝飞扬,皮肤白皙,瞳孔明亮,下巴上有一颗痣。孟江颐知道这一刻只是昙花一现,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再重要再特别的人也终会有被时间湮灭的那一天的道理。

他看得有点久了,这样忘记能来得慢一点吗。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是下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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