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裴既明那句沉甸甸的追问,和馀景珩那声绝望的“没有”,像两把钝器撞击在一起,发出无声的轰鸣,震得馀景珩耳膜嗡嗡作响。他死死攥着那杯已经不再滚烫的水,指尖冰凉,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阵轻佻而突兀的鼓掌声,从敞开的门口传来。
“啪丶啪丶啪。”
节奏缓慢,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恶意。
馀景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擡头,看向门口——刚才裴既明进来时,并没有把门关严。
流宛林正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那种馀景珩刻骨铭心的丶如同毒蛇般冰冷黏腻的笑容。他穿着昂贵的风衣,与这简陋的公寓格格不入,眼神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过沙发上脸色惨白的馀景珩,最後落在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的裴既明身上。
“真是感人啊。”流宛林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令人作呕的虚假赞叹,“裴总真是情深义重,七年不见,还对这麽个……玩意儿,念念不忘。”
裴既明的眼神在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将馀景珩挡在身後,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丶属于猎食者的危险气息。“流宛林?你怎麽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流宛林摊了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来看看我的‘老朋友’啊。毕竟,当年要不是我‘劝’他离开,裴总你恐怕早就被这个……”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再次扎向馀景珩,“……这个父母死因都不清不楚,身体畸形,浑身是病的怪物,给拖累了吧?”
!!!!
“怪物”两个字,像最终的丧钟,在馀景珩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脱手掉落,温水溅湿了地毯和他的裤脚,但他毫无所觉。他一直拼命隐藏的丶最肮脏最不堪的伤疤,就这样被流宛林用最轻蔑丶最恶毒的语气,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了裴既明的面前!
他甚至不敢去看裴既明此刻的表情。是震惊?是厌恶?还是……终于看清他真面目後的释然?
羞耻丶恐惧丶以及一种灭顶的绝望,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耳朵在帽子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隐藏在衣物下的尾巴僵硬地绷直,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过度紧张而断裂。胃部的绞痛排山倒海般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额头重重抵在膝盖上,发出压抑的丶破碎的呜咽。
裴既明在流宛林说出那句话的瞬间,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他猛地转头看向蜷缩在沙发上丶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馀景珩,看着他因为极度痛苦和羞耻而蜷缩的背影,看着他连指尖都在无法控制地痉挛……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七年前那突如其来的冷漠和逃离。
那个带着绝望的吻。
那句苍白无力的“没有理由”。
还有这七年来,他看到的,馀景珩那更加消瘦的身体,苍白的脸色,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病气……
原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不爱。
不是因为厌倦。
是因为……有人用他最深的恐惧和不堪,威胁了他。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会拖累他的“怪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丶混杂着滔天怒火和铺天盖地心疼的剧烈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裴既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然後撕成了碎片!
他几乎能想象到,七年前,年轻的馀景珩是如何独自面对流宛林的威胁,是如何怀着怎样的恐惧和绝望,亲手将他推开,然後像一只受伤的流浪猫,躲到这个冰冷的角落,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躲就是七年!
这个傻子!
这个……让他心疼得要发疯的傻子!
裴既明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比骇人,他猛地转向流宛林,那目光中的冰冷和杀意,让原本带着戏谑笑容的流宛林,脸色都不自觉僵硬了一瞬。
“你说什麽?”裴既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