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郎君面容虚幻不似真,然眉目间涤荡无尽风流,与那若冰霜的冷傲极为不同,沈蓁蓁怔怔见他从眼前退离,再笑一声,翩翩然融于静夜。蓁蓁妹妹啊……似叹,似怨。——两处场景在此刻互相重叠、融为一体,与近前的萧衍四目相对,像再一次遭遇毛笔尖扫过心腔般,沈蓁蓁面颊灿若芙蕖,缓缓出水,寸寸变红,灼灼绽开。“表哥,这位娘子是谁?”却说为何萧衍忽然找上沈蓁蓁,便是因这发问的李惜玥。彼时李惜玥刨根究底地问萧衍为何受伤、何时受伤,萧衍被问到烦不胜烦,玩味地勾唇答她:“讨了人嫌,被人打的。”话毕他甩袖就走,李惜玥却上前两步拦在他路中间,坚持不懈地探求真相:“伤你面上岂能是小事,谁人如此胆大?还请表哥告知我。”“怎么?知道是谁,是要替我去教训教训?”萧衍话中带笑,笑中揶揄。李惜玥迟疑一下,持着一种与萧衍非同寻常的身份答他:“有何不可。”便是李惜玥这契而不舍关怀萧衍的心思,将萧衍推到了沈蓁蓁身边。被人问身份,沈蓁蓁从萧衍脸上移开视线,见发问的小娘子眼里幽幽怨怨,分明是未及笄的打扮,神态却像极了发觉郎君风流韵事的怨妇般,沈蓁蓁神色一顿。她与沈霁乃是受崔恕所邀来的商州,但其他人并不知实情,只知道此行由安和县主做东,而当下,作为主人的安和县主却当众大声问她是谁,且是以不悦的语气,多少有那么一点扫她颜面的意思,就像她是不请自来的。摁下心中不解,沈蓁蓁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臣女沈氏,见过安和县主。”这时上前围观的诚玉公主帮沈蓁蓁拾起锦扇,悄悄递给她。沈蓁蓁手指被人碰了下,见一个小娘子躲在扇子后露出一双怯生生、圆溜溜的眼,正弯着眉眼朝她笑,她收下扇子后,回了诚玉公主一个极为友好的笑容。他叫她一声她毫不回应,这对别人的笑容就显得刺眼,萧衍看着沈蓁蓁阴阳不定道:“看不见我?”迎着他盯视的视线,“萧世子”三字在舌尖溜了一圈,又被她咽下,沈蓁蓁面颊生燥,轻声道:“青辰哥哥。”萧衍与沈蓁蓁两人互相称呼暧昧,一个视线灼灼,一个面露娇羞,李惜玥看得目光更幽怨。萧衍俯眼看她,好整以暇问:“表妹,可是有话跟沈娘子说?”李惜玥心中暗惊。她方才问萧衍谁人伤了他,萧衍说带她见凶手,结果就走到了沈娘子跟前,可来是来了,他却一开口就喊她喊地那么亲密,她又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岂能不知萧衍维护着对方的意思?她岂能当真替他教训人?沈娘子分明伤了他,表哥竟然毫不在意。李惜玥心中不悦与不甘交织,但作为宴会主人,她不能失礼,只能朝沈蓁蓁客气道:“欢迎沈娘子前来。”萧世子与安和县主来了,看样子是与沈娘子还有话要叙,先前几位围着沈蓁蓁的郎君也就默默离开了,一向反应微顿的诚玉公主李灵也被崔氏女拉走,此处便只留下萧衍、沈蓁蓁、李惜玥三人。沈蓁蓁不知面前二人找上她的目的,但这二人凑到一起,且这位县主看萧衍的视线里,分明有几分爱慕情愫,想及方才她那看见自己时的怨怼神情,沈蓁蓁心中想:这位安和县主,莫非与萧青辰有什么情感纠葛?大魏民风开放,多少表面光鲜亮丽的权贵人家,私底下却是龌龊不堪。多少郎君一边表现出自己深情款款,一边与人私通。可这安和县主才不足及笄年岁啊……然转念一想,萧衍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看着不假辞色,实则为所欲为,真要不管不顾招惹谁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彼时她才十三岁,萧衍不还朝她表情意了么。可他不是自己的情郎吗?难不成他这是一边给她送名士画作,又心疼她做糕点辛苦让她莫再送,一边又背着她与安和县主好着?还是说,往前她没回长安城之前,萧衍做了亏欠安和县主之事,才使她一见到她就幽怨至此?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沈蓁蓁皆心生恶心、深恶痛绝!心中涌起不可抑制的恨意,沈蓁蓁通身发凉,客气地给安和县主露个得体微笑后,便垂下眼睫,盖住眼中黯淡。这失落神色虽一闪而逝,却被看着她的萧衍捕捉到,萧衍心烦地抿了下唇。这时得李惜玥吩咐去取药的婢女找来,萧衍先李惜玥一步,朝那婢女伸出手,“给我。”萧世子有令,那婢女只得将淤血药递给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