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迩皮笑肉不笑,顶着丁父丁母紧张兮兮的神情,生涩地做出让步:“那先等我回去收拾一下。”
一进门,看着紧贴墙根站成排的行李,周迩揉了揉太阳xue:看来得费一番功夫了。她的画材还集中在这一块,丁雨盈目不视物,不能让她给碰坏了。
好不容易清空了玄关,周迩刚想搁下拖把,稍作休息,屋外丁雨盈就像感应到了什麽,抢先一步敲响了门:“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周迩边做了个口型,边打开了门。
“谢谢。”
丁雨盈对她家很陌生,再加上盲杖不在身边,双手扶着门框,半天也只踏进了房门。
周迩见状,不得已伸出一只手,原本是想供她搭着自己的手腕,不料丁雨盈指尖一沉,直接扣进了她的掌心,惊得她本能地颤栗了一下。
“我很用力吗?”
“没有。”
“需要换鞋吗?”
“不用。”
“会打扰你吗?”
“不会,”为了照顾丁雨盈,周迩走得很慢,本就不足的耐心,在她的反复问询下几近为零,“不要再问问题了。”
或许是她的语气有些冲,丁雨盈总算噤了声,不再问个不休,然而有关鸟的事情,她也不再过问。
结果反倒是周迩先把持不住,抛出了自己预先编好的谎言:“你要看的鸟,我送医院了。”
丁雨盈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跟我不用说谎哦。”
嚯,被拆穿了。
周迩没脸红,也不觉得有多难堪。她养鸟的可能性,撑死了也就两成,这事要让丁雨盈相信,概率还得再减半。
“不好意思,明知道你不想让我来你家,我却还是坚持要来。”
周迩挑了个眉,原来听出她的话中话了啊。
“我十六岁的时候患上了一种病,视力逐渐衰退直到完全丧失。自那以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生怕说起任何可能会让我伤心的话。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着想,但是那种小心翼翼的相处方式,反而更让我难受。
“高一之後的暑假我辍了学,隔年转去了特殊学校——”
“特殊学校?”周迩问。
“嗯,除此之外出门的机会不多,我就会在阳台上耗很多时间,听听外面的声音,放松心情,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只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大概是我走神了,再就是想听清外面的广播,情不自禁就把上半身探出去了。”
周迩放慢了呼吸。
“我真的不是想……嗯……那样会砸到路人,而且也很痛……”丁雨盈的音量越来越小,尾音都化成了模糊的喃喃自语。
“我从没和人倾诉过这些,一不小心说得有点多,不好意思,”她歉疚地笑了笑,“总之,可以拜托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家人吗?我怕他们会担心……”
这才是单独找自己的真正目的吧?周迩猜想。
从两人正式见面的那刻起,她就一直在避免谈及这件事。她感知不了丁雨盈的想法,也做不到设身处地去体会那份心境,但她能实实在在地看出,对方的心理状态已不太正常了。
得知丁雨盈有过结束生命的念头,周迩不得不承认,她居然会比亲历者本人更不愿意面对她本将走向死亡。她该做出什麽回应,什麽回应才能让丁雨盈收心?她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宁愿选择逃避。
连周迩自己都没察觉,她把丁雨盈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我答应你。”
这场单方面的谈心一下子打破了两人的隔阂,之後丁雨盈又同周迩说了许多,不禁让後者幻视过去,丁雨盈在大人面前是文静的乖乖女,在自己面前就是扯东扯西的话唠。
有趣的是,丁雨盈还向她吐槽了下午遇到的奇葩,当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言语中占用盲道的陌生人,其实就是她正在侃侃而谈的对象。
她临走前,周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很久心理建设,说:“抱歉——”
“啪。”
两人皆是一滞。周迩低头一看,立在墙角的折叠画架重心不稳,栽倒在了地上。她撇了撇嘴角,用脚尖把画架挑到另一边,以防它会挡着丁雨盈的路。
“什麽?”
室内静得仿佛时间停止了流逝。半晌,周迩摇了摇头:“没什麽。”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丁雨盈笑道,“欢迎回来,周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