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她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带手机到班上?你都这麽大个人了,让你回桐阳是让你好好应对高考,不是让你逍遥快活的。”
周迩挠了挠头,正准备洗耳恭听她的叱骂时,突然隔着听筒,听见电话传来了孩童啼哭,接着便是匆忙的脚步声。
她站在房间里,没有说话,静静地倾听着电话中姚琴的抚慰:“小宝不哭,不哭哈。”
不知过了多久,周迩想起了被她孤零零冷落在客厅的丁雨盈,刚要挂断电话,却听见那头又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赶紧把手机贴在耳边,生怕遗漏了一句话。
“怎麽还没挂。”对方嘟囔了一声,“过几天清明,我没空回去。你抽空去趟姥姥坟上,给她扫扫墓。”
“嘟丶嘟丶嘟。”
电话挂了。
没有批评,更没有关心。
周迩走出房间,看见了在她还没有继父或是继母丶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的弟弟妹妹时,她父母为迎接一家四口而布置的客厅。
她爸喜欢简约风,而她妈则是极繁主义者,一个要吸顶灯,一个却只接受吸顶灯,一个想铺木质地板,一个偏偏咬死了瓷砖地板不松口,还有沙发,两人同样没想出个折中方案,最後居然弄了个拼色沙发。
“我不是有意偷听,但是你的语气似乎不太好,没事吧?”
沙发上,她看见了丁雨盈因担忧而显露的神情,後者因为不能确定她的方位,面朝的方向甚至有些偏差,不禁又令周迩回忆起了丁雨盈喂她吃舒芙蕾的滑稽情景。
为什麽?周迩猝然反问自己,她为什麽会想在姚琴面前不停地对比自己和丁雨盈,还把她当成假想敌这麽多年,以至于利用她的失明凸显自己的优越?
她看见了自己的坏。
“清明节,一起去踏青吗?”迟迟不闻周迩的回话,丁雨盈换了个问题,“我妹妹她们也在。”
就在她依旧等不到回应,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宽敞的客厅陡然回荡起了周迩的声音:“我得回老家一趟,
“下次可以吗?”
周迩的姥姥一共生了两个女儿,小的那个,也就是她的小姨,在母亲辞世後,继承了老家的房子。
卡通片的情节简单易懂,周迩光是看了几分钟,便把後续内容猜了个大概,顿时失去了兴趣。
“别动那鸟。”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呵斥,小姨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给周迩泡的热茶。
眼见表妹因此缩回了手,周迩暗自松了口气,从她进门以来,那被关在笼子里的鹦鹉就在不停被玩弄着,连她一个旁观者都于心不忍。
“你爸每个月还在给你打钱吗?”小姨问。
“差不多。”
“什麽叫差不多,你爸既然没有抚养你的义务,那他就应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掏这笔抚养费,”小姨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在你奶奶家吃饭吃得还习惯吗?”
“吃不惯,”周迩直截了当地说,“不过我现在都在外餐店吃饭。”
“怎麽回事?”
周迩把当初在奶奶家的吵嘴向她简述了一遍:“她那儿不欢迎我,我也不想贴她的冷屁股。”
小姨皱了皱眉:“同样是从她血里面流出去的,这老太太怎麽还整重男轻女那一套。要不是小姨住的远,就让你来我这儿吃饭了,哪儿需要看她脸色啊。
“你也别怪你妈没来带你,她这不是有了新家——我说让你别动鸟,你听不见啊?”
她训斥完儿子,又转向周迩,多了句嘴:“你表弟在花鸟市场非要买鹦鹉,买来了又不好好照顾,我正愁找不到人养呢。”
接着,她又苦口婆心道:“你也有亲弟弟妹妹了,要多为妈妈着想。天下哪有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她就算是和你爸离了婚,心里也还惦记着你嘞。”
“你不用说了,我自己心里都清楚。”
见她不领情,小姨瞬间神情一凛:“清楚什麽,像你这样处在青春期的人,最体会不到父母的良苦用心。舐犊情深……”
她喋喋不休,周迩却越听越想笑,口头说着舐犊情深,分明只是在推卸母亲的失责。说到底,没有人会站在她的立场上。
父母各自组建家庭,只有她一个人落了单,在他们的城市里飞来飞去,哪边都融不进。
周迩垂眸,盯着那只被弃之如敝履的鹦鹉,心想:她又何尝不是一只落单的鸟,被孕育,被豢养,被遗弃。
“总之你少去打扰——”
“这只鹦鹉,”周迩打断了她,“能不能给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