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书,他又让赵虎庆去帮他搬几个东西,赵虎庆都乖乖照做了。
忙活到最後,把明天的活都做完,月儿已经高挂在指头,他们没活计做,只能去洗洗休息。
柳云嫂子考虑周全,回东院之前已经替他们将热水烧好了。
苏春声这一天不是在花轿就是在新房,鞋底都还有九层白,身上更没什麽脏的,清理起来方便。他让赵虎庆先去,结果这人默默去竈房提了两桶水,送进了偏房,然後把偏房的门打开着,又回到正房里来了。
“你想我先去?”苏春声问他。
那人只是点头。
苏春声去拿了衣服,按着他的意思,先去洗了。
西院空旷,又没人说话,安静得很,一点细微的动静会被放得很大,比如偏房里的洗澡声。
比洗澡声更明显的,是随着热气氤氲出来的香气。
赵虎庆常被人用野兽来形容,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是他体型像,二是他的鼻子好得不像正常人,他能闻到很多别人留心不到的气味。
比如这个房间原来的气味,以及多了一个人後,房间里多出来的味道。
那人身上有一股淡雅的清香,像杨树发芽。沾了水以後,又有些像淋在雨里的竹,散发着竹叶香,很好闻。
赵虎庆闻入神了,哪儿也没去,就坐在白天满夏爬上爬下的那张凳子上,呆呆地闻了很久。
连香味的主人什麽时候走到身旁都没注意,直到他拍了拍他的肩,唤他:“我洗好了,换你了。”
鼻翼瞬间被浓郁起来的竹叶香充盈,赵虎庆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然後手忙脚乱地去柜子里拿衣物,拿好後用大手钳着,夹在臂弯里,做贼心虚似的避开那股香味和黏在他身上的目光走。
苏春声拍赵虎庆肩膀那下是临时起意,拍完就有点後悔,瞧给他吓的,别夜里连床都不敢上。
预感到今晚不会发生什麽的苏春声,自觉躺到床铺里头,分走了小半床的被子。
一天的疲累在脑袋黏上枕头时涌来,苏春声睡觉时喜欢将被子盖到脖子那,这会让他感到踏实,就团了团被子,将自己裹严实。
赵虎庆躺上来时,他将睡未睡,留着一缕神思。
感受到这人像一块人形的木头一样慢慢把自己放下,然後规规矩矩地躺着,苏春声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就赶跑了瞌睡虫,转过身来,睁开水润的眼睛看着赵虎庆。
他这麽一转,刚才直挺挺躺着的人现在躺得更是笔直,恨不得真变成木头,连呼吸都想拿掉不要。
苏春声往脸颊下方塞了些被子,将脑袋垫高些,试着和他搭话:“这些时日,早出晚归,又是修路,又是排队买熏鸭,还要准备迎亲的事宜,可有累着?”
心细如他,自然是该发现的都发现了。
赵虎庆被苏春声挨着的那半边身子好麻,舌头也不太听使唤,含糊地应:“不丶不累……”
苏春声说:“那你真是铁做的,如果我是你,早就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几日会很累麽?赵虎庆仔细想想,发现并没有。
东奔西走也好,连日赶工也好,他脑袋里想的都是自己有没有尽心,会不会让苏家小哥儿觉得亏待,累是真不觉得。
他倒觉得累的应该是他枕边的这位,这麽短的时间,要缝和绣那麽多的东西,还要早起梳妆,不知有没有休息好……
果然下一句,赵虎庆就听见苏春声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这几天我们都很累,今晚早点休息吧。”
一句话就将那件羞于啓齿的事揭过。
都这麽累了,还怎麽办那事儿?先休息吧。
苏春声说休息,那就是真休息,眼睛一合,很快就睡去。
赵虎庆说休息,眼睛可以望着床顶看一夜。
舅哥说过,夫郎怕黑,晚上休息时屋里若没留盏灯,他会睡不着,半夜醒来想去茅房也不敢下床。因此赵虎庆上床前,特意去检查过了,那盏油灯的灯拈子没问题,灯油也足,能烧到天明。
油灯放在床铺斜前方的一张桌子上,面朝着人。
赵虎庆想过了,若灯在後,影子就会被打向前,睁眼瞧见的都是这些黑乎乎的影子。灯在前,睁眼看见的就是亮的地方,心里会踏实些。
亮于赵虎庆而言,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儿,真正影响他的,是耳旁均匀的呼吸及萦绕在他鼻尖的独属于一个人的香味。